回家的时候，陈伟光一定要送我。我第一次坐进奔驰车时，心情是愉快的，我等于签了一个大单。在这种情形下坐奔驰车，感觉自己离它很近，自己由内而外都和它相称。所以，陈伟光和我天南海北地聊天，我也能放开自己，不停地针对他的话发表些独特的见解。

过了一会儿，话题很自然地转到了杨军身上，陈伟光说：“真羡慕杨秘书，他有你这么一位有品位的朋友。”

我笑笑说：“多谢你的夸讲，如果你不反对，我们也可以成为朋友啊。难道你没注意到，我今天是叫你伟光的吗？”

陈伟光侧过头看我一眼，说：“希望我们能够成为关系更近的朋友。”

中国人一般不会在第三次见面时说这种话的，尤其是男女之间。我有点不自在起来，连忙说：“你在正驾驶座上，我在副驾驶座上，一正一副，够近的了。”

陈伟光又侧过头来看我一眼，说：“孟梅，你这么幽默？不过我喜欢直来直去，现在我越来越发现你的与众不同了。这还得感谢杨秘书，不是他，我可能不会对你有更多的了解。当然，你好像跟他的关系也与众不同啊。”

“一下用两个与众不同，有点夸张了。我和杨军是大学同学，彼此比较相投而已。”

“你们的关系看上去很亲昵的。”

“何以见得？”

“上次见面，你们俩在一起笑得很夸张的。”

这个陈伟光，见过三面，就开始吃另外一个人的醋？

“噢，我想起来了，其实那不过是杨军给我讲了一个笑话。”

杨军最近刚住进一套四居室的住房，他便将老母亲接来高兴高兴。他的房子在一栋二十三层高楼的第九层。老母亲习惯了农村的空旷，不怎么喜欢来城里，所以杨军每次搬新居，她都是来住两天新鲜新鲜就走。以前，杨军住的都是六层的板楼，老太太知道爬楼梯。这次，老太太觉得纳闷，怎么住在九层，从来不爬楼梯？而且，每天回家都要先进一个小房子待一会儿，而且小屋子里还总是有个人。老太太纳闷了两天，不好意思问儿媳，杨军一天到晚又特忙，根本没注意到老太太的心思。一天，老太太实在无法忍受好奇心的折磨，悄悄地问杨军：“军儿，咱们每天回家都要去那个小屋子待一会儿干吗？而且小屋里那个人也很奇怪，怎么我们到哪儿她也到哪儿，老跟着我们？”

杨军看着老太太一脸的天真，笑了：“哎呀，我的老娘啊，你可把我笑死了。这事怪我，忘了告诉您老了，那是电梯，那个人是开电梯的。不然，二十三层的人每天回家都爬楼梯不得爬死呀？”说完，老太太也笑起来，母子俩笑得全滚在沙发上，笑得没劲儿了，擦擦眼泪，互相看了看，又禁不住笑起来。燕泥接千帆回来，很不解地问：“娘儿俩笑什么呢？”老太太还笑着说：“别告诉她，千万别告诉她。”然后又说，“你说这村里人就是没见过世面，得，我也住不惯，也不想天天让人家开电梯的人盯着上楼下楼的，你们也挺好的，明天我就回去了。”

陈伟光听完，连忙把方向盘打到路边，停车笑起来。

每个成年人的生存状态和生活方式，都是几十年每分每秒的积累；几十年的每分每秒加起来可不是个小数，所以改变一个人几十年以后的生存状态和生活方式是极其困难的。人和人之间的默契也好，矛盾也罢，都不会随任何人的意志改变，因为每个人过去的无数个一分一秒都不可改变了。

笑过之后，陈伟光重新打起方向盘，说：“差距和落差常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戏剧效果，比如城乡差距、文化差距、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我喜欢这种戏剧效果，你呢？”

“舞台上这叫戏剧效果，可以用来欣赏啊、玩味啊；但在现实生活中，有时不免让人感叹了。”

“感叹什么？一个人改变不了世界，不如从中发现些乐趣吧。比如现在，我开着奔驰车，带着一个美人，一边送她回家，一边和她说些私密的话，岂不是人生中的美妙时光？得有多少人羡慕我啊！”陈伟光是个乐天派，还是个玩世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