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给谢端打,打不通。
我把手机扣到桌面上,发呆。
突然吗?一点都不突然,他这半年态度的改变,我又不是看不见。但他是我的沈思博,我一直固执地认为,他不可能伤害我,他不忍。
于是我就什么都不提。
我吸一口烟,再吐出来,他人说这样是小孩子的抽法,不伤身体,我是想伤害伤害自己,我现在自鄙的可以。
曾小白不知道,这不是我第一根烟,我平生第一根烟发生在昨晚,用来醒我的酒。
我一个激灵,抓过手机打开名片夹啪啪啪按到Q,齐享。
删除,YES或NO?
YES。从此不要再见到这个人。
乘人之危,可耻之尤。
我在寝室做这些事的时候,谢端并不知道她的手机在包里来回振动,她彼时正处在激动里,听不见也正常。
男孩面对着她,沉默,背靠一棵古柏,他的神情表示对她刚才所说的全盘默认。
“你怎么可以这样?”她喊起来了。他对她望望,这女孩一向温柔脆弱,但她这样也是美的。
“她有多难过你知不知道?”
他点头,而后开口,声音低沉:“但我没有办法。”
“……”
“她会过去的。”他动动唇角,有点自嘲,“你知道,其实她根本不需要我。”
她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你不要这样讲话,这不像你,太……冷酷。”
“冷酷?”他微微地苦笑,“你以为我挺开心的,伤害她?她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谢端,我对她的感情,不比你对她的少,我喜欢她,我愿意她过得特别好,比我好。但是现在呢?现在呢?这几个月我每次看到她,都要忍住不怪她,不怪她是你最好的朋友。”
“……”
“不爱她,就不能一直拖着她。”他抬头注视眼前的女孩,“即使我爱的人不愿意接受我。”
谢端低头,一滴眼泪挂在尖尖的下巴上,她抬手抹掉,抽一下鼻子。
她当时,我猜,是感动和欣悦的——他竟然对她那么固执。无论她约沈思博出来的时候,是多么有诚意地想为我讨个公道,但其中也许另有些情绪,藏得不为人知,甚至不为她所知,不能说它们是非分的。要求谁做到彻底无私,那才是最大的非分。但是——
没有但是。只不过每每念及那只鸽子的眼睛,滩涂似的黑压压的字母,烟,寂静的寝室以及二十岁的我,我都想对所谓宿命做一个诘问,却一次又一次,张口结舌。
2
上海的曾叔叔,在暑假伊始收留了我这个从陵城落荒而逃的精神难民。
他四十多岁,是健谈爽朗的中年人,亲自过来车站接,拿过我的皮箱一路到停车场,往车后厢一扔,啪地合上:“当心夹手!”
我一怔,他哈哈地笑了:“小庄跟老庄当年一样,深沉!”
我勉强笑笑,我总不能跟他说,他这个老同学的女儿,是因为失恋,才跑这么几百里地来避难。
“你爸最近怎么样?”他在车上问我。
“挺好的。”我想想说,“就是特别忙。”
“喝酒喝得也厉害吧?”
“有时候。”
“你和你妈爱管他不?”
“管不住,再说他也是没办法。”
“看看,你阿姨,我家那位什么时候有这个觉悟,我就阿弥陀佛了。”他转动方向盘,车驶上高架,窗外的城市陌生且无边无际,这么繁华,却是我的流放地。
我放假前遇见卓和,后者绕着我走,我追上去叫住他。
卓和无奈地看着我:“庄凝对不起啊,我没想到那天……”
“他要说迟早都要说的,跟你没关系。我就是想知道,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