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就是那个啊。”
“什么啊?”
她离远一点,用口型告知我,弹舌,嘴巴再张成O型,重复一次,T-AOT-AO。
我赶紧把她脑袋摁下去,四面看看,没有人注意:“你你你,你也太……”
“有什么关系。”她笑,“你跟齐哥哥到哪一步了?要不给你一个?我买了草莓味道的哦。”
我昏厥:“我——跟——他——”
“好了好了。”她挥挥手,表示她对我们这样腐朽的成年人,可发生不了聆听的兴趣,别浪费彼此的时间,“我晚上可能要迟一点,你有地方去吧?”
“多迟?你讲清楚。”
“不知道呀。”
“我最多等你到五点,你不来我就自己回去。”
她嘟嘟囔囔的,很不满:“这么早?”
我不理她。我心里很矛盾,她要做什么,糊涂、犯错,她妈妈都拦不住。这是她自己的生活,我不鼓励,但最好也别干涉。
但她妈妈说的,她才十五岁。她信赖我,管我叫姐姐。
我很纠结。
到站她就急不可待地头一个冲下去了。
我看着人流慢慢地涌向门口,有个位子空了,我过去坐下来,关门的铃声响了,绿毛怪正搂着她离开。
我刷地站起来,往外奔。
地铁门在身后合上,险些夹到我的衣角。
我远远跟着他们,一边在心里鄙视自己,看看你看看你庄凝,你丢人不?你像居委会大妈不?人家小孩子要做爱你也要管,你咸蛋超人啊你?
我一这么想,脚步就放慢了,还东张西望,跟另一个自己说,谁说的,我就是下地铁逛逛呗,上海是你们家开的?我哪站下你也要管。
切。
哼。
就这样,我天人交战了半天,直到发现一个重要问题——我不但把人跟丢了,而且我,迷路了。
说起来,这没有什么大不了,指示牌到处都是,我智商正常,口齿清楚,摸回地铁站一定没有大问题,摸不到还可以打车。
但接下来的事证明,生活待我,真不是一般的厚道。
它没有让车辆失速撞到人行道上,它也没有让我身边的楼突然倾倒。
它只是让我在下一分钟发现,钱包没有带,眼镜也没有带。打电话给骆婷求救,她说,啊?有没有搞错,我出差了。
然后没过多久天开始下雨,雨势在几十秒之内不可收拾。
我开始还跑了两步,然后想,随便它去了,姑娘我口袋里还有一张零钱,我就要徒步找到下一站,你有本事下刀子给我看,你有本事横着下刀子给我看。
我就这么叫板一样往前走了一段,有屋檐可避就避一避。
视线所能掌握的整个世界不过方圆两米,此外一片混沌,天色昏黄。
在这种阴暗时刻,不知怎么清算起自己的前半生,只觉得回忆中俯拾的尽是不得志,宿命的灰败。我一面晦暗一面想,给我这样一个放任自怜的机会,老天果真待我不薄。
某个商铺前,有行动不便的老乞丐,面前有零星的几个硬币。我过去蹲下来,跟他商量:“大爷,我要坐车,我给你五块,你找我三块好不好?”
他抬头看淋得落汤鸡一样的我,哆哆嗦嗦地还没说一个字,身后传来刹车声,开关门声,接着有人远远喊一声:
“庄凝!”
我想大概是听错了,不予理会,大爷说话了:
“小姑娘,是叫你的吧。”
我说:“不是。”
话音未落,来人已几步走到身后,我一转头,鼻尖差点蹭到他的长裤。我往上看,很眩晕。
眼前的青年身材修长,头发上湿漉漉一层水珠,他一手拎我的胳膊,没使多大劲就把我拽起来:“至于嘛,庄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