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后座上,齐享用手抹抹脸上的雨水,一言不发。
我拈着自己的领口,不让它黏在身上:“你怎么来的?”
“骆婷打电话给我,问我认不认识庄凝,说你迷路钱包也没带,拜托我来救你。”
“……是我打给她的。”
师傅在驾驶座上接道:“你不晓得,我载着他沿地铁口找了你好几条街呢,啧啧,小姑娘你好福气。”
我嘀咕:“谢谢你哦。”
“为什么不打给我?”
你号码被我删除了,大哥。
“我找得到,雨一停我就找得到,我方向感挺好的。”
他看着我,顿一顿说:“逞能吧你就,冷吗?”
我摇摇头。
“麻烦你师傅,原路回去。”
“哎哎,别回家,我得等曾小妹。”我剔去比较成人的部分,把事情简单说一遍。
齐享听完,也没发表任何意见,只是点点头:“我更好奇,你是怎么迷路的。”
“……不要你管——我们去哪儿?”
“找个地方。”他拎拎我肩头湿透的衣料,“弄干它。”
“1403。”齐享看看手里的房间钥匙牌,一边伸手按下电梯按键。
我往门口退:“不用了吧,我找间麦当劳就可以。”
“别任性,会感冒的。”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然后叹口气。
“如果你不放心。”他把钥匙递给我,“你自己进去,我在大厅等你。”
他这么一说我立刻过意不去了,他出来时没带伞,也淋了雨,要他坐这里等我几个小时,是太过分了。
“我没不放心。”
“那就好。”他就没再多说。
我们在电梯里的时候我问:“没见你去前台,你哪来的钥匙?”
“这里是Z银行下属的酒店。”
“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他无奈地笑一笑:“庄凝,你一定要这么随时随地强调,你对我一无所知?”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洗手间有烘干机,夏天的衣服烘起来挺快,我洗头洗澡穿戴好,前后不过半个小时。我拧开门锁,它咔嗒一声响,特别明显。
我讪讪地走出来,齐享却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起身时对我说:“写字台上有药和热水,我刚下去买的,你吃半片,预防感冒。”
我突然有点感动,这个男人看起来特别自我,原来也可以细心而体贴。
结果我为了缓解这点不上不下的情绪,就做了一件蠢事——我想开个玩笑,可话一说出来就变了,句尾一个升调,莫名其妙的听上去就充满疑心和戒备:“这药没问题吧?”
齐享在卫生间门口停下来:“你什么意思?”
的确,这可能会联想到,心怀叵测的男子,对单身女性下药图谋不轨这类社会新闻。
这回他是真的有点恼了:“庄凝,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讪讪地说。
“我管你是什么意思。”他冷淡地说,“你爱吃不吃。”
然后他就把门给带上了。
我悻悻地吃完药,开电视看,一边担心一会儿出来个裸男。
那倒是没有,他衣冠整齐地从洗手间出来。不理我,把遥控器拿过去换台。
我昨晚就没睡好,又折腾了一番,现在躺那儿,就抑制不住地犯困,在睡意袭来束手就擒前还迷迷糊糊问了一声:“几点了?”
没听见他的回答,我就睡着了。
我已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无缘如此的安宁、沉稳、香甜与松软,睡眠近期一直是浮皮潦草不挡风雨的简易房,此刻却成了我一个人的温柔乡。
将醒未醒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听,室内很安静,唯一的声音,是空调换风时,那一阵极轻微的嘤嘤嗡嗡。我额上有微微的暖意,眯起眼睛来看,两面厚重布帘中间,一线亮烈的金色正抵到眼前,我稍稍偏头,它又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