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笑,两个男人把酒喝干净。
“干了?随你爸,爽快!坐坐,坐!好,开席之前——”曾叔叔筷子弄成个七上八下状,指点,“容我卖个关子,让你们三个小的猜,哪样菜是你们齐哥哥做的。”
我们面面相觑,曾伯母开口:“哪有你这样的,总得让人尝过了再说话,来,看吃不吃得出来。”
我认定,那一团黑炭头似的糖醋鱼就是他的杰作,夹一筷尝尝,味道还可以,有点咸,我扒口饭下去,抬眼看看他。
我又不是感知障碍,装糊涂是一回事,但联系所有事情想一想,这个男人出于情欲也好怎么样也好,从表现来看,大致是不讨厌我的,如果可以,谈个恋爱什么的,都是最优化选择。
可是你听听,多么可悲,最优化选择。他多么好,也不是无可选择的那一个。彼时我处于殉难般的情绪里头,对感情的其他可能性,都觉得索然无味。
糖醋鱼我只动了那么一筷,就再也不去看一眼,我和两个小孩,最中意的是一盘小春卷模样的甜品。这个东西的做法是这样的,香蕉竖切,蘸蛋清滚一层椰蓉,加了虾仁、鲜贝和海参,再裹一层面,油炸。
所以它微甜,而且鲜,个头也小,比手指饼干大不了好些。馅料切成细细的丁,我当时没尝出来有哪些,放心大胆地吃了好几个。
曾伯母笑眯眯地,把最后一个夹给我:“这个味道不错是吧?”
“嗯,这是什么?小春卷?”
“小齐。”她兴致勃勃地问,“这叫什么来着?”
“蕉香海鲜卷。”
“海鲜?”我想,惨了。
“这就是小齐做的,没看出他这么细秀是吧?”
“咳咳,咳……”
“姐姐,怎么啦,怎么啦?”
翌日我的胳膊上就起了小红点,还轻微腹泻,我是海鲜过敏体质。我坐在洗手间抓抓抓,恨恨地想,八字不合,八字不合。
旁边有人冲水,门扇开关,然后有女声:“你也在这?”
“你也在呀?”
一听声音,都认识,律所的两个。我想笑,寒暄真是好东西,从来不挑三拣四,什么场合都能进行。
其中一个轻咳一声,压低声音:“哎,我觉得,不会吧?”
“你说哪个?”
“还能是哪个?”
“对对,我也觉得,姓李的自己案子都接不过来,至于这么下作去撬同事边角嘛。”
“就是,但你看王律师早上那意思,明显的嘛,就差没指名道姓了。”
“她倒是敢呀,姓李的多那个。”
“只能骂助理解气了,小白助理真是可怜。”
“谈不上,我听说,这事弄不好就是她惹出来的,她自己不当心把资料给外泄了。”
“泄给谁了?”
底下几个字接近耳语,一个音都听不清。我坐在那儿,很兴奋地想,哇,职场剧啊职场剧,刺激。
结果出去刚在位置上坐下,就见跟我同是李律师带的那位女生过来,拍拍我:
“庄凝,别太往心里去,别人不了解,我相信你。”
她突如其来弄这么一出,我说:“啊?”
她倒被我弄糊涂了,手放在我肩上继续不是拿开也不是,那个神情,颇似拾金不昧等着表扬结果对方说你搞什么啊这根本不是我的,那种自作多情的尴尬。
我生生被她看紧张了:“你说什么?”
“哦,没事。”
“不带你这样的,这我还能干得下去什么啊?说呗说呗。”
这位姐姐明显在犹疑,她要不要做这个信息链上关键的节点——一般人都不愿意直接传播坏消息给当事者,搞不好就被对方连消息带人一起记恨。
权衡的结果,是她坐下,肘弯搁在桌沿上,用尽量听上去像闲聊的语气跟我把她所了解的大致说了一遍,说完还安抚一句:“其实也没什么,她们没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