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思社出版过一本二百余页的书,名为《不道歉的美国人立马道歉的日本人》。著者高木哲也,凭前后驻美国二十四年的经验把美日比较了一番,读来有趣。全书共五章,习惯、教育、家庭、商界、社会与经济,面面俱到。首先比较了习惯,其一就是被用作书名的道歉习惯。
作为一种生活习惯,在道歉这一点上日本人和美国人大不一样;前者满嘴道歉话,而后者讨厌向人道歉,从他们嘴里说声对不起难乎其难。其实,岂止美国人,大概除了日本人,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不讨厌道歉的了。去年杂志《文艺春秋》上有人在“日本人为什么讨厌韩国”的专题下说韩国人不轻易道歉。前年报纸《朝日新闻》上有关于日本人遗孤的通讯,说到吃高粱米长大的男子汉不肯随口说对不起,显然,那个在中国长大成人的日本人是按照中国习惯对待日本的道歉。
日本人平常习惯于使用道歉的说法,所以重唱“亚细亚的纯真”的歌手之一伤愈复出,对歌迷们不是说多谢关心,而是说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诚如高木所言,日本的这类道歉话语早已脱离了本来的意思,不过是作为寒暄用语挂在口头上罢了。内容是虚的,彼此了然这一点,言者本无心,闻者不在意。久居日本,“对不起”、“抱歉”、“失敬”之类的生活语言时时脱口而出,但回到故国,使用故国的语言,说起来就觉得别扭,听的人也笑骂一声假洋鬼子。在其他国家的人看来,道歉伴随着责任,是别有一番沉重的。
正因为清楚日本人道歉好像吃面条一般顺嘴,没有实质,压根不打算负什么责任,世界尤其亚洲才会对日本就侵略战争的道歉不依不饶。
以前在报上读到,曾野绫子对一位常驻日本的美国记者说,日本已经道了歉,不能让儿子替老子做的坏事道歉。这位女作家虽然是天主教徒,却少了点国际感觉,难怪同样是天主教徒的作家远藤周作要毕其一生探究基督教果真能在日本的精神风土上能否扎根。且不说国家大事用父子作比之不伦不类,道歉之所以成为问题,是因为各国心知肚明,日本何曾真诚道过歉,倒像是孤儿被众人欺负,委委屈屈,而心里在骂娘。
日本政客经常以“失言”的方式说出心里话,又经常道歉,简直是在对“纯真”的亚洲乃至世界搞恶作剧。桥本龙太郎首相潇潇洒洒,曾与韩国总统会谈,这边厢尾山官房长官却在众议院预算委员会上就军妓问题大放厥词,弄得首相不得不绷起脸来道一番歉,但任谁听来都毫无诚意可言。
日本的海外旅游须知上特意叮嘱“邦人”不要随口道歉,以免招来法律上的麻烦和责任,看来日本国家在外交上也是按这个须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