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回去,站在院子里喊他,木塔木塔,你为什么不怕我?
木塔的声音从窗口传来,因为你像我画中的女孩。
我走上楼去,走近他,终于看清了他,白头发,白眉毛,白得透明的皮肤和指甲,淡蓝色的血管在皮肤里清晰可见,似乎还看得见血液在汩汩奔流。
我很冒失地说,也许你也是缺乏某种东西,比如,氨基酸、维生素,你也许可以吃药,药可以帮助你。他的手一刻也不停下,他手下的画,是一个挎篮子的女孩,他正往女孩的篮子里画粉红的草莓。为了显示我的真诚,我又说,就像我一样,我走到哪都带着这只蓝色瓶子,里面有各种颜色的药丸。
他看了一眼我的药瓶子,说,药丸不一定是最好的药,最好的药也不一定留得住生命的脚步。
望着眼前苍白的男孩和他笔下斑斓的世界,嗅着空气中隐隐的花香,我忽然朦胧欲睡。我靠在一旁的藤椅上,闭上了眼睛。
大大小小的火球,一团一团,烈焰舞动,朝我呼啦啦滚过来。我躲不掉,挡不住,浑身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捆绑,急得拼命大喊。
木塔摇醒了我。我已满头冷汗,微微颤抖。
睡觉时,我常常都会出现不同的梦魇,火球、洪水、悬崖、迷宫,那些在我醒着时根本不曾遇见过的恐怖场景,总会以变异和夸张的形态,猛烈地朝我围攻过来。
于是,我害怕睡觉,常常失眠。那些彩色的小药丸,便是用来对付失眠和梦魇的,可惜收效甚微。
木塔问我,你梦到了什么?究竟什么有那样可怕?我给他描述着,他弓着身子,绷上一张干净的画布,然后说,你背过身去。我背过身子,他在我背后,慢慢地,将我的梦魇画了下来。
他的画笔在油布上轻轻游走,仿佛雨滴滑过嫩绿的芭蕉叶子。他画了很久,直到天色昏暗,他说,你转过头来,看你的梦。
是一朵一朵的向日葵,汁液饱满,花瓣鲜活,自由地漂浮在金色的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