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在清晨的时候给未破土的草籽喷水。我要那些草快点长出来。在一个草儿探头探脑的清晨,我闻到一阵中药香。它们呼唤着我。房东老太太在熬药,像我的外婆。我愣在那里,想我的外婆。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外婆。手机是大舅送我的。我毕业的时候,他说青苔,无论到了哪里都要记得打电话回来。别让我们担心太久。
外婆说,苔儿你还好吗?过年要回来吗?钱够用吗?不够告诉家里。外婆说夏天来了记得带六神丸。外婆说要安心工作。
工作?
一周后我到一家杂志社。木的朋友在那里做事。他们安排我和一个矮个子看起来很能干的女孩负责一个叫做只言片语的版面。只言片语。很单薄的一页纸,挤满了数位作者的只言片语。它们从百字千字乃至万字完整的文章中被剥离出来。孤零零地,很委屈的样子。也有一些短短的诗。很少有人会用心留意它们。手写稿,打印稿。各种各样的稿。满怀敬意和激动还有希望。同样的相信表达的人。我们坚信表达以及表达带来的慰籍。执迷不悟。把被阅读的感觉当做被爱的感觉。它们是有生命的。我知道他们想说什么。虽然有的只有几行却说了很多,有的写了很多却像什么都没有说。这些被其他编辑当做次品扔给我们的稿件。只言片语或者要抛砖引玉或者要给予残夜孤灯的一丝安慰。
窗外的青藤已经悄悄酝酿紫色的花了。极细小,极渺茫,它们
会在温暖的阳光中瑟瑟发抖。
我们在这儿住快一年了。木。我抱着他的腰。
对不起,青苔,对不起。木把他的头埋在我的头发里。
别这么说,木。我不可能也不想取代你妻子的位置。我只是在
自己应该的位置上做自己该做的事。
小草绿了。幸运草。尹要是知道草长出来会很开心的。只是现在,他不知道到了哪里了。
绿草开始黄了。幸运草也会黄吗?会枯吗?它们也和我一样害
怕冬天吗?我又养了一盆水仙。这时候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没有告诉木。不为什么。我知道我会怎样对付这个小生命。
但是我害怕,关于手术台和冰凉器械的种种传说。
而木正好要到外地出差。四天,他还没有离开我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