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朗大奇,想不明白又是何处得罪了这位脾气古怪的师叔,他不敢去打扰,只得闷闷待在原地。
他“水淹七军”的妙计不能说出,这一夜憋得十分难受。好不容易等到天亮,等薛蘅醒来,便又凑上前去,“师叔,你看我那水……”
薛蘅瞪了他一眼,并不搭话,大步出了山洞。二人重新上路,谢朗见她始终不开口,只得闷着头跟在后面。
走了许久,薛蘅终于轻声说了句,“你以水攻,难度太大。”
谢朗一喜,追上前与她并肩,问:“为何?”
这一重新开战,便又是大半日。二人渴了就喝些山泉水,饿了就挖些树根充饥。谢朗由防守渐转为进攻,薛蘅思考的时间渐长,话语也渐多。谢朗逼得急了,她也会亲自摆下石阵,以作演示。
谢朗有时不服,在旁指手画脚,薛蘅便会将眼一瞪,谢朗碍于她的长辈威严,只是悻悻收声。不过过得一阵她也会耐心地讲出道理,与他分析一番,这一日下来,谢朗受益良多,竟不亚于实地作战。
天近黄昏,二人正说得兴起,雕鸣声划破长空。谢朗大喜,低哨一声,大白和小黑欢天喜地扑了下来。
自跳桥逃生之后,薛谢二人在丛林中潜行了一段时间,与大白、小黑便失散了。此时见它们终于找来,谢朗十分欣喜,一把抱着大白,大笑着伸手抚了抚它的颈毛,大白也亲热地用头拱他的胸口。正低头与大白笑闹,耳中忽听到一句十分轻柔的话语,“到哪玩去了?弄得这么脏。”
“到哪玩去了?弄得这么脏。”
这声音带着三分疼爱、三分温柔,还有三分嗔责,谢朗忽然有一刹那的恍惚。幼时的自己在外面玩了一身泥回来,几位姨娘惊天动地,太奶奶则会微笑着扯过自己,慈爱地责问:“到哪玩去了?弄得这么脏。”
这轻柔的声音,就像春天的水草,慢慢滋生,摇摇曳曳,直缠入人的心底。
谢朗缓缓抬头,见薛蘅正将小黑抱在怀中,低头和它说话,右手则一下下,自头顶至双翅,轻柔地抚摸着它。
夕阳从西边照过来,将她的人笼罩在一片淡金色之中,她嘴角有着淡淡的笑,这一份笑容,让她的脸显得生动起来。
就像,云朵自碧空悠然飘过,像翠湖畔,春风吹落樱花似雨。
原来这个古板师叔,只要不板着脸,这样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
谢朗目光不自觉地扫了扫薛蘅的身材,忽然遐想:她身量看上去和三姨娘差不多,要是穿上自己给三姨娘买的那件浅绿色的绣花裙,又涂上五姨娘喜欢的胭脂,再……
正胡思乱想之际,“咕噜……”他肚中传出一连串抗议的声音。
薛蘅抬头,嘴角笑容还未完全褪去,道:“我也饿了,可这里确实不好找东西吃。”
谢朗心中暗骂自己的胡思乱想,略带尴尬笑道:“不怕,既然大白回来了,这个重任就交给它。”
“天快黑了,大白也找不到猎物的。”
“只要没有全黑,大白便可捉到猎物。”谢朗颇为骄傲地夸口。
薛蘅嘴角扯了扯,并不说话,似是不相信。
谢朗少年气盛,当初豢养大白时,便存了些日后有机会要寻小黑晦气的心思。可再见到薛蘅,便是有求于她,不敢稍有得罪,寻仇大计也只得搁于一旁,眼见大白和小黑日渐亲密,他若有若无的这份心思无法排解,颇为郁闷。
此时他存心要让大白的风头压过小黑,便拍了拍胸口道:“我敢打赌:半个时辰内,大白绝对可以捕来猎物交给我。”
他发出手令,大白歪头看罢,拍翅飞向布满晚霞的天空。
小黑也欲跟上,薛蘅将它按住,继续给它梳理着颈间的片羽,小黑被抚摸得极舒服,眯着眼睛,不再动弹。
二人在一块巨石下歇息,四周群山环抱,寂静无声。晚霞一点点黯淡下去,大白仍未回转,谢朗坐立不安,不时抬头望着渐渐黑沉的天空。
薛蘅瞥了他一眼,不再说话,靠着石头闭目养神。小黑则在她身边跳来跳去,一时去啄她的衣角,一时又用爪子扒弄着地上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