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冉冉又问:“你不准备给她办个葬礼,或是买块墓地吗?”
一个护士走过来,礼貌的提醒道:“先生,这里不能吸烟。”
我掐灭烟后,朝刘冉冉笑了笑:“我没那么多钱搞那么多事,穷人有穷人的活法,穷人也有穷人的死法。她摊上我这么个司机儿子,也就只能如此,这是她的命,也是我的命。”
刘冉冉对我的冷漠很不理解:“就算她当初再怎么对不起你,她现在人都死了,你难道不希望她能走得安心点吗?”
我又点了一根烟,这回我没有吸,静静地看着一根烟燃尽,我把烟头扔到地上,我内心异常平静。
我突然很可怜那个女人,我的母亲,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四十几年,大半生的风光也遮掩不了死后的凄凉,她作为一个曾经活着的人,死得太失败了,唯一记住她的,也许就剩下我这个记恨着她的儿子。
我默默地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我不想说话,每说一句话,我的胃里都会抽搐一下。我有些恍惚,我甚至有种想冲进太平间里臭骂的冲动,我想拽着我母亲的头发质问,你丫怎么就死了,你丫给我起来,你丫再趾高气扬地甩我一巴掌,你丫以前的那些横劲神气都到哪去了?
但里面躺的只是一个干瘪的没有头发的女人,她死于癌症,早就在化疗时掉光了头发。
突然,毫无预兆地,我蹲在墙角,捂着脸,哭了。
我渴望了二十多年,我一直在渴望这个女人的爱,我报复性地离开她,报复性地和不同的女人上床,我报复性地堕落自己。哪怕是在她打电话说要死了的时候,我依然坚信这个女人会强悍地给我一个报复她的机会,我以为她能活下来,起码应该弥补我这二十多年来缺失的母爱。我不敢相信,记忆中的那个女人真的就这么死了。我的母亲,我唯一的亲人,那个曾经在小时候牵着我的手一起过马路的女人,又一次无情地抛弃了我。
我的眼泪越来越泛滥,无法克制,像是要把我这二十四年的眼泪都补回来。
七岁的那年,第一个烫痕后的那个晚上,那个女人坐在床边望着我的伤口失声痛哭,她一边给我擦药膏,一边重复地轻语,对不起。
她的眼泪滴在我的脸上,暖暖的。
我假装熟睡,偷偷地睁开一条眼缝,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脸,无尽的温柔。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我在压抑的情绪中走不出来,一时间竟忘了刘冉冉的存在。
我红着眼走出医院,刘冉冉追过来叫住了我:“丁安,你先别走,我刚刚帮你去领了你妈的遗物。”
我看了看所谓的遗物,少得可怜,一封信,一张保险单,保险单上的受益人一栏,写着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