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我写些“回忆录”，我也感困难。回忆录要写得自然、真实，写出一些真东西，让人读了觉得有益。我说“有益”是广义的，能让人读了，感到“休息”，觉得“有趣”，这就很不容易了。我是古板人，人见了便要皱眉头的人，你想，能写出“回忆录”来吗？我颇想再写一两个新剧本，如果可能，那就用来送给《收获》吧！自然，如果能够写出一些像样的东西，也将交予《收获》的。最近，早已允许的一些“文债”，仍未还清。大约，只有挤时间，“见缝插针”才行！

我经常想念你，就同我怀念过去一些美好的往事一样。其实，见面也没有多少话说。但总想和你见面，以至于想一同游山玩水。也许，这终于是梦想。

家宝

芾甘：

你的《探索集》，我读到深夜，每篇都说到人们的心坎上。你说真话，大家爱听。现在说真话的人较少。谎话连篇，一片胡言的东西较多。我们是爱国、爱人民、爱社会主义的。但为何不许讲几句良心语言。我信，国家会进步，人民会逐渐敢讲话。但无所不知，又无所不管的“首长”们甚多。有人说中国新生一种“知道分子”，不仅限于“首长”们，这种人一切都懂，一切“真理”都在他身上。自作聪明，有了权，便刚愎自用。……谈多了，气死人！但人还应该有“气”。有人告我，你身体弱。但我相信你心中的“正气”可以使你长寿！使你健壮起来，你要活到九十岁，一百岁！相信我，这也是科学真理。

家宝

芾甘：

人是很不幸的动物，因为他有敏感的感觉。但正因如此，才产生宇宙间罕有的事物，美的人和美的诗和艺术。有时，我想自然赐予我的种种够多了。我应感谢母亲给我以生命，尤其是我，我的母亲生了我三天，便因产褥热死去，她才十九岁。我对她没有一点印象，只觉得一切做母亲的都可怜，都伟大，不可形容的美。美得叫人心痛。

我爱“人”，但时常我也憎恶“人”，人性是多么复杂啊！对你说这样的傻话，只能说明我多么无知！芾甘，你是真理解人的，你的著作解释了这一点。到现在，我却不懂什么叫做人？大约多学一点哲学就好了。我总是不爱读书，不做任何什么研究，寻求什么，探讨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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