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就这么办。”我说。
又一辆轿车从我后面驶来,嘟嘟地按喇叭。我把车开进去。刚走一会儿,一辆黑色的轿车就响着喇叭超过我。轮胎驶过路面发出一片轧碎落叶的沙沙声。
到了峡谷里面风就停了,在月光下,景物投下的阴影像剪纸一样轮廓清晰。转过一个弯以后,整个峡谷显现在我面前。一千幢白房子建筑在山坡上下,一万个灯火辉煌的窗户同星光争相辉映。但星星只是悬在半空,不敢走近,它们似乎对这里的保安措施有点儿发怵。
俱乐部对着汽车路的一侧是一堵高大的白色墙壁,没有出入口,底层也没有窗户,墙上只有一个用紫色霓虹灯组成的“八七七七”,此外没有任何标志。俱乐部的另一侧,在一排排向下斜射着的电灯下面,停着几排汽车,每辆都停在黑色沥青路上用白线?出的长方格子里。几个服务员穿着整洁的制服在灯光下忙碌着。
汽车路绕到俱乐部后面。入口处是一个很大的门廊和低垂的金属架玻璃罩。灯光有些朦胧。我从车里走出来,拿到一个写着我的汽车牌号的收据,我把它拿到一个坐在一张小桌前面的穿制服的人前面,把收据交给他。
“菲利普·马洛。”我对他说,“到这里来找人。”
“谢谢你,马洛先生。”他把我的名字和号码写下来,把收据还给我,拿起电话话筒。
一个身穿白亚麻布对襟制服、佩戴金色肩章、戴着宽大金箍帽子的黑人给我打开门。
俱乐部的前厅像是一座上演音乐剧的高级剧院。辉煌的灯光、绚烂的背景、华丽的服饰、喧闹的音乐,全体大明星联袂演出!大厅的四壁在漫射的灯光照射下,好像向高处无限延伸,一直消失到悬在天花板上的闪闪烁烁的星群中,脚底下是软软的、脚踝几乎都能陷进去的厚地毯,后墙有一道大弧形的楼梯,镶着白珐琅的镀铬金属板,阶梯上同样也铺着厚地毯。一个胖胖的领班站在餐厅入口,裤子上缝着两英寸宽的缎带,胳膊底下夹着一摞金色封面的菜单。他站在那里的样子随随便便,脸上的表情可以肌肉不动,在一瞬间,从极有礼貌的微笑化为令人不寒而栗的愤?。
大厅的左边是酒吧间入口。酒吧间光线朦胧,非常安静。一个侍者在玻璃器皿幽暗的闪光中像个蛾子似的无声地移动着。从女士们的洗手间里走出一个漂亮的高个儿金发女郎,穿着缀着金星的海水般的碧蓝衣服。她一边涂唇膏,一边哼着歌,向一座弧形的通道走去。通道上,另一端正在演奏一首伦巴舞曲。一个长着一张红脸的矮胖男人正在等着她。胳膊上悬着一件白色披肩。看见女郎走来,摆出一副笑脸ó上去,肥胖的手指立刻攥住女郎赤裸的胳膊。
这时,一个穿着桃红色中国旗袍的女招待走过来,接过我的帽子,她对我的衣服显出不以为然的样子。
从楼梯上走下来另一个托着盘子卖纸烟的女郎。她的头发上插着一支鹭鸶羽毛,衣服单薄得掩盖不住一根牙签,一条腿涂成银色,一条腿涂成金色。这个女人满脸不屑的样子像是在被无数人追逐似的。我猜想你要是想同她约会非要在半年以前预约不可。
我走进酒吧,坐在一张皮椅上,身子马上陷进又厚又软的羽毛坐垫里。在这间屋子里,玻璃杯发出轻轻的叮当声,灯光照射出温和的光辉,人们低声耳语,谈爱情,谈百分之十的利润,或者别的什么适合在这样一个环境谈的话题。
一个穿着剪裁得极其讲究的灰色西服的男士,高个儿,相貌英俊,从墙边的一张小台子后边站起来,走到酒吧柜台前边,开始责骂起一个酒吧侍者来。他的嗓门儿又大又清楚,足足骂了两三分钟。他使用了八九个恶毒词句,都不是穿着式样讲究的灰西服、高大漂亮的男士应该说出口的。酒吧里所有的人都不再谈话,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他的骂声搅乱了远处传来的舞曲声,好像一把大铲子在破坏洁白的雪地。
酒吧侍者静静地站着,望着这位辱骂他的男人。这个侍者生着卷曲的头发,皮肤洁净,目光拘谨。他一句话也不说。最后那个高个儿把话骂完,大踏步地走出酒馆。除了那个侍者以外,屋子里的人都目送他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