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化集团公司地处都城市的边缘,驱车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车上的紧张气氛一直很浓烈,似乎只有唐秘书长一个人稳若泰山,就连田地这个副市长,也是在忐忑不安中度过的。平时可能感觉盐化集团公司离市区很近,今天却让人觉得这段路程特别的漫长。
田地虽然是分管工业企业的副市长,由于是刚刚宣布市长新的分工,又加上他刚到都城市任职,他可是连盐化集团公司的门都摸不着,自然也没有去过盐化集团公司。
车子进入工厂辖区地界,田地看见了高耸云天的机械设备。以前这里一定很辉煌。而今天,那些斑驳破旧的厂房,凌乱不堪的厂区,足以说明过去的辉煌已经成为历史了,只是个濒临倒闭的破旧工厂。看着这一切,田地自然明白了工人自杀的含义,可以想象,自杀工人在做出这样决断的那一刻,是如何让人心酸和心碎的。他再也不敢往下想,他知道,自己现在首先是代表市政府来解决问题的。
他回过头去看了看身边的唐秘书长,见他若有所思,就没有打搅他。小高已经把小组会议的记录按标准文件写好了,递给他说:“副市长,请你签字。”
他接过来,扫了一下,签上自己的大名和日期。汽车已经进入了盐化集团公司的厂区,四处可见行色匆匆的工人。小高秘书说:“副市长,盐化集团公司已经到了。”
田地说:“嗯。”
汽车稳稳地停在了盐化集团公司的门口。
打开车门,公安局的金副局长和盐化集团公司党委书记张瑞已经在此等候。唐秘书长刚刚下车,几个人就围了过来。张瑞首先凑上前来问道:“秘书长,你看怎么安排?”
一边的金副局长也问道:“秘书长,您来得正好,我们公安和武警,随时听从您的调遣。”
唐秘书长皱了皱眉头,他真不希望盐化集团公司和市公安局的领导在这样的场合说这样的奉承话。要知道,周围这么多工人,他们的这种媚骨,会增加工人的反感。他表情复杂,又不便现在批评他们,只是冷冷地对他们说:“你们都到了,这位大家还不认识吧?”他指着田地说,“新来的副市长田地,分管工业企业的。他现在代表市委市政府处理这件事,现场工作的开展,你们向他汇报。”
田地十分领会唐秘书长的意图。当两位跑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没有等到两位说话,就说:“现在不是听取汇报的时候,我们先去死者家看看情况再说。”随后问张瑞,“你是盐化集团公司张书记?”
张瑞点头说:“是的,田市长,您尽管吩咐。”
田地看了他一眼,说:“我纠正一下,我是副市长。”而后回头对公安局金副局长说:“你就不必随行了,带好你的队伍,注意纪律。”
金副局长回答:“是,田副市长。”
田地对张瑞说:“你带路,我们现在赶到死者家里去。”
张瑞有些紧张地说:“田副市长,这样不安全,你不能去,我找人把死者的亲戚叫来好了。要不,还是让金副局长也一起去吧?这里的工人脾气大着呢,我怕招呼不住,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田地冷冷地看了张瑞一眼,不温不火地说:“你平时就是这样做工作的,站得远远的,让群众见不到你的人影?你要明白,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是党委书记!”
张瑞又回头对唐秘书长说:“秘书长,你看呢?我可是为市领导的安全考虑的。你是知道的,我们公司的工人野蛮得很,近几个月已经出了好几起事端了。”
唐秘书长一语双关地说:“安全当然要考虑,贴近和深入群众是我们党的方针和政策,按田副市长的指示办。”
田地当然明白,面前的这个集团党委书记张瑞,分明是不把他这个新来的副市长当一回事儿,居然当着他的面多头汇报。虽然唐秘书长挡了回去,可他心里还是非常不舒服。
他们的话还没有说完,厂区里的工人听说市委市政府的领导来了,蜂拥而至,将唐秘书长一行团团围住。工人们高喊道:“围住他们,千万不要把这些当官的放走了,他们不管老百姓的死活,我们这回也要让他们好看。”
其他的人跟着起哄,人群很显然失去了控制。
盐化集团公司党委书记张瑞立刻对大家高声喊道:“大家安静下来,冷静下来,市政府的领导来了,就是为了给大家解决问题的,大家千万不要激动……”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挤在最前面的几个年轻工人对准张瑞的脸,就一顿拳脚相加。张瑞的脸上立刻出现了抓痕,紧接着鼻子也流血了……场面顿时混乱起来,没有人把市委领导当成一回事。一听说领导来了,反而情绪更加激化。
这时候,愤怒的群众开始问:“哪位是市委领导,请你站出来,站出来。”工人们的声音像山吼一般。
唐秘书长看了身边的田地一眼,慢吞吞地说:“各位,你们听我讲,我是市委唐秘书长,这位是分管工业企业的副市长田地。我们前来,就是来听取大家的意见的。我们会把你们的意见带回去,认真地向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汇报。你们也千万不要激动,问题总是要依法解决。大家说好不好!”
唐秘书长的这番话,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反正起到了转移视线的效果。老百姓哪里懂得,他这个秘书长还是副市长的领导啊,一听说田地是分管工业企业的副市长,群众的情绪就更是火上浇油了。
有工人吼道:“你也就是个秘书,说什么也不管用,你不要扯嗓子瞎掰了。我们找副市长解决问题。”一时间,田地就被工人牢牢地包围在人群中央。而唐秘书长,没有工人再注意他的动向,他就安全地退到了人群之外。
田地的脸上冒出了汗珠,他声嘶力竭地喊:“同志们,同志们听我讲。”
愤怒的工人群众说:“我们听你讲,讲什么?你管工业企业,管得我们饭都吃不上了,你还讲个啥!”
“所有的悲剧都是你们这些人的搞出来的!”
“你们还有脸面来讲,你们用的那些人,弄得我们家破人亡,我看你是讨打来了!”
于是,有人开始动手,围攻的人群太多了,田地很快就被人群淹没,脸上、身上、腿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一旁劝解的小高脸上也挂了彩。小高声嘶力竭地说:“你们不要这样啦!田副市长是刚从北京来的,你们过去的那些事情与他无关……”工人才住手问道:“果真是才从北京来的?”
小高说:“是啊,刚刚才来两天。”
田地艰难地站起身来,吃力地说:“小高,人民利益高于一切,不管过去是谁在分管,总之是没有管好,我们政府就有责任。老百姓有这样的怨气,我不会埋怨大家的。”
工人们见年轻的田副市长这样说,内心也都有些愧疚,连忙说:“我们确实不知道你是新来的。”
田地隐约感到,这个都城市,现在的干群关系已经很微妙了,居然连副市长都敢打,可见矛盾是相当尖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