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天我的朋友庞克给我打来电话。那时夕阳已经渐渐跌入山谷,夜正悄悄化着它的浓妆。他打电话来之前那段时间我在做什么呢?也许在听一段感伤又跳跃的音乐;也许正在思念那个曾经带给我希望又令我绝望的人;也许正在重温童年时和儿时玩伴做过的一个个简单却令人着迷的游戏;也许只是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这上面到底有几只老鼠,是公还是母的?它们总是在深更半夜,我想尽了所有的办法好不容易要睡着时就开始不停地跳舞;也许在猜测住在我对门的那个女孩到底是做哪一行的,她每天都是在我家老鼠跳舞时才回来,白天也和我一样昏天暗地地睡觉。
哦,我想起来了,那时我正邂逅了那个令每个男人都想入非非的“姆卡佩拉小镇的舞娘”。
“你似乎满腹惆怅,心事重重?你是何时抵达这个小镇的?”她迷人的眼神满含关切。
对于她的柔情蜜意,我感激无语。我流落在这个陌生之地已有好几天了。在这个充斥着马车、街头艺人、算命先生、穷鬼、达官贵人、风尘女子的边陲小镇,我是多么彷徨无助啊。而就在她问我话之前,我只敢远远地望着她。
“来吧,和我跳支舞吧。”她拉起了我的手。
音乐这时候响了起来,正是我迷恋的跳跃又忧伤的音乐。鼓的节奏简单、麻木、令人绝望。“嘣嚓、嘣嚓”一下下毫不留情地打在我的心坎上。而所选用的伴奏乐器却是干净、明快、充满绚丽色彩的吉卜赛风琴。
当这个已故歌者感伤的歌声在沉重的鼓点和欢快的风琴声中缓缓唱起的时候,偌大的舞池只有一对舞者。我这个笨拙的舞者在她的引领下,仿佛要飞起来了。她身上充满母性又带有少女般的醉人芳香,让我不知不觉热泪满眶。
周围那些达官乡绅、三流诗人、风流画家,还有那个头上盘着一条蛇的江湖郎中,纷纷向我投来嫉妒又挑衅的眼神。
“别理会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抱紧我。”她将我的手移到了她温暖的胸口,在我耳旁温柔细语。
我心里已经暗自做好了打算……可是,铃铃铃,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喂,骚货,你此刻是正压着谁还是正被谁给压着呢?”该死的庞克在我和她意犹未尽的时候给我打来了电话。这个东北人的大嗓门差一点震破了我的耳膜。我遗憾地关掉了CD机,小镇舞娘飘然远去。
二
我的朋友庞克无论给谁打电话都是这般夸张和火气冲天。每一次和他通完电话,我可怜的耳朵总要“嗡嗡嗡”地响上半天。说实话,每一次他电话里这么问我的时候,我是既没有压着谁或正被谁压着的。如果真是那个时候,我才懒得去接电话呢!电话铃声你爱响就这么一直响着好了,反正也不会影响我的性趣的。
我只是担心某一天终于扫清各路障碍,正准备压上去或准备被压的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响了。
“别!别!别!你还是赶快接电话吧!”那个差点被压的人,一脚把我踢下床,理了理她凌乱的头发,重新带上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解掉的胸罩。于是我又成了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但正是庞克这种独特的、像机关枪喷射出来的问候,常常令我平淡沉闷的生活顿时有了一丝快意。
那个时候,我们都喊对方“骚货”。
“赶快发射,到首体正门,十分钟后见。”我拿起电话后,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他便啪嗒一声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