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庞克是一个画家。年已不惑,但依旧热力四射。有人评价他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傻瓜。对于许多无关紧要的事他兴奋不已。他讲究形式、喜欢作秀;而对于真正重要的事物,却表现出厌烦、乏力、放弃、推脱等消极的态度。他不能没有朋友、女人、节日。他不断创造与朋友相聚的机会和节日般的气氛以充实他的生命,并以他才华横溢的舌头为围观的友人喷射语言的焰火。
许多年以前,年少单纯的我就是被他侃晕而迅速和他交上朋友的。初次见面,他告诉我,人生就是一个易拉罐——一次性消费。
“你喜欢哪一种类型的女人?”一次他问我。
想了好长时间,我拿不定主意,后来说出了一种,可又马上否定了。
“你呢,你喜欢哪种?”我反问他。
“各种。”他眨了一下眼睛,坏坏地说。
四
老远就看见庞克的一头卷曲长发被晚风吹乱。他身旁还站着一个姑娘。从前但凡见到陌生姑娘,我的心总会忐忑不安。
但是,庞克仿佛很了解我,他跟人介绍我时说我是一个“害羞杀手”。他总是不断地提醒女士们,让她们提防着点我,不要有一天被我“干”了,还觉得是自己犯了错,并且还一个劲地向我道歉。
走到他们跟前。那姑娘戴一顶好看的帽子。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她的脸。
“介绍你认识一个朋友。”庞克狡黠地笑了笑。
姑娘抬起头。
五
1995年春天,我从南方一个美丽的城市踏上了北上的列车。
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我将脸贴在车窗上。
河流,山岳,飞鸟,坟堆上的绿草,路过女人的彩色背影,一只迷途掉队的小羊羔……
“小伙子,想什么呢?”一位坐在我对面、上京开会的同志微笑着问我。
“哦,没,没什么。”我一惊,回过神来。
六
杜勉是我来京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有一天他将我从潮湿、发霉、黑咕隆咚的地下室旅馆领了出来。
那段“地下”的生活,使我感觉浑身发霉。走上地面的一瞬间,我仿佛听见了阳光“嗡嗡嗡”的响声。我就像一条刚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的蛇,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全身各个关节咔咔作响,好像身上有许多零件纷纷跌落在地。
“每个来北京搞音乐的人都住过地下室。有的人一住就是许多年,你运气算是很不错的了。”杜勉跟我说。他俨然是个见过世面的老江湖。
我说,我早就有所耳闻,表示非常感谢他。
旅馆的工作人员很是舍不得我走,因为我经常在他们百般无聊的时候给他们唱歌,有时候我也弹琴为他们伴奏:啊,茂密的山楂树,到处白花开放,山楂树下有两青年在把我盼望……
一位五十来岁的大姐曾经当着大伙儿说:“在麦巴的歌声中我找到了过去也看见了未来!”说完,大家相互击掌鼓励——耶!
一位下岗不久、又遭受不幸婚姻的忧愁少妇常常光临我寂寞的屋子,给我关爱温暖。我和杜勉坐上“面的”正要离去的时候,我看见两颗泪珠从她的眼角滚了下来。
七
杜勉英俊高挑。动不动就会摆出一个很酷的造型。自我感觉非常好。总在做梦一朝醒来就是一个红歌星。
据他自己说,他曾经做过很多种工作,也吃过不少苦头,但这一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从家人朋友手里借来一笔数目不少的钱,贸然交给一家唱片公司,和公司签了一份简单的合约,准备进军歌坛!
“能为我的专辑创作几首歌吗?你的作品还是不错的。”他友好又有些傲慢地向我发出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