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讲 雍容的儒家

仁爱的孔子

儒家是诸子百家中最重要，对中华民族精神和中华文化影响最为深远的一家。要了解什么叫儒家，就要先看看什么叫儒。“儒”字由一个“人”字旁加一个“需”字构成，适应需要而产生的人就是儒。需要什么人？需要来传授古代经典、传承文化的人，需要在举行婚礼、丧礼时司礼的人。著名哲学家冯友兰先生说：儒家就是以相礼教书为职业的人。其专长就是演礼乐、教诗书。正因为儒家是从掌握了大量古代文化的学者演变而来的，故而儒家跟诸子百家最大的不同就是儒家既是思想家，又是渊博的学者，不仅能够纵向地了解古今的学问，还能够横向地了解各家各派的思想。真正创立儒家学派的人是孔子，我们要了解儒家的思想，必须要了解孔子。说到孔子，也许普通的老百姓都知道他，但是他究竟对中华民族的意义何在，就不一定是所有人都了解的了。孔子对于中华民族来说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如果我们用一句话来概括，可以这么说，孔子是中华文化人格化的象征。除了孔子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集中、全面地代表中华文化和中华文化的精神。在新中国建立之前，每个县城里都有文庙，文庙就是祭祀孔子的地方。几乎每个文庙里都有一块匾，叫做“斯文在兹”。斯和兹都当“这”字讲，就是说这个文就在这里，也就是说孔子在这里、中华文化就在这里。

为什么孔子能够代表中国文化，成为中华民族的象征呢？有几个原因：第一，孔子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文化总结者。在孔子以前，还没有人完整系统地总结中国文化。到了孔子生活的时代，中国历史虽然已经有几千年了，但是这几千年的文化都是零星断续地散见于一些典籍中，或者根本就是口耳相传的一种思想，没有人系统地对此予以总结。孔子以前的文化全赖孔子总结，孔子以后的文化全赖孔子开启。所以国学大师钱穆先生、柳诒徵先生都说孔子是中华文化发展中承上启下的圣人。

第二，孔子是中国历史上境界最崇高的人。整个中国文化的精神就是在提高人生的境界。那人生境界究竟能有多高呢？孔子通过自己七十三年的人生实践，达到了人可能达到的最高的精神高度。这个境界就叫“从心所欲不逾矩”。自由自在地生活，又不超越规矩，其实就是人的情与理的和谐统一。诸子百家中儒家是道德感最强的一家，而孔子的道德也是最高尚的，后世都说孔子为万世读书人立了“人极”。“人极”就是人的极致，人格道德的最高标准。传统中国老百姓做人都以读书人为标准，读书人又以孔子为标准。所以孔子是传统中国社会所有人的道德楷模。

第三，孔子是他那个时代最博学的人。为什么说孔子是最博学的呢？因为孔子的学问是孔子以前历代学问的集大成，他一生的学问就是对他前代学问的总结。孔子不仅纵向地向古人学，而且也横向地向他同时代的任何有学问、有一技之长的人学。孔子曾向老子问礼、向郯国国君郯子请教古代官名、向周敬王大夫苌弘学、向鲁国乐官师襄学弹琴。故孟子说：“夫子之学，集大成者也。”孔子的三千弟子，基本都是春秋各诸侯国的精英。各国的精英都来向孔子学习，也足见孔子学问的渊博、道德的崇高。

孔子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的一生都是为理想而活，为理想而四处奔波，他也建立了中华民族理想主义的思想基础。孔子一生的理想是什么？就是天下大同，希望天下所有的人都过上幸福的、和谐的、安宁的生活。孔子一生栖栖惶惶，从五十四岁开始周游列国，六十八岁回到鲁国，用了十四年的时间推行他天下为公的政治主张。孔子晚年做了他一生最伟大的事业，即修订中国历史上最重要的六部经典：《诗经》、《书经》、《礼经》、《乐经》、《易经》、《春秋》。这就是古人常说的“孔子删诗书、定礼乐、序易传、修春秋”。

孔子一生做的最主要的事就是删订六经，然后向弟子门生传授，孔子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进行私家讲学的老师。孔子以前，学问都在官府，民间是没有学问的。从孔子开始，神圣的、贵族的、官方的学问才开始向普通民众宣传，让普通百姓都能够了解文化，这也是孔子的一项伟大功绩。所以后人把孔子称为万世师表，即万世最高尚的老师的表率。

第一讲雍容的儒家孔子删述六经是以述而不作的方式来进行的。什么叫述而不作呢？《论语·述而》篇孔子说：“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意思是说，阐述而不创作，笃信而喜爱古代文化，这是孔子私下里与老彭相比。老彭是商朝的贤大夫。孔子虽自称述而不作，其实是以述为作。所谓以述为作，即在讲述古代典籍时，又用自己所体悟到的宇宙、社会、人生的大道去作新的阐释，这就是孔子的“作”。哪些是他认为古代文化中最优秀的、最美好的东西，他就大力地歌颂、表彰；哪些是他认为古代文化中属于糟粕的东西，他就删减，予以淘汰。比如上古流传下来的三千首诗，经过孔子的删减，就只剩下三百零五篇。他删选诗歌有他的标准。在《论语·为政》篇中，孔子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诗经》三百篇有一个标准，就是没有邪念。就是说删订出来的诗歌，都有纯正的思想。这种纯正的思想就是孔子给中国人所制定的价值标准。也正是这种以述为作的方式使孔子成为儒家学派的创始人，孔子以后的历代儒生也基本都是以述为作的方式在传承文化、发扬文化。

六经的出现是中国古代文化的集大成。集什么大成？集历代圣王智慧之大成，集历代圣王思想之大成，集历代圣王学问之大成。是伏羲、炎帝、黄帝、尧、舜、禹、商汤、周文王、周武王、周公等历代圣王与圣贤集体智慧的结晶。

《中庸》中说孔子“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即遵循尧舜之道，效法周文王、周武王之制。孔子从历代的先王中选择出那些代表中国先进文化的人。在孔子之前的帝王里，除了尧、舜、商汤、周文王、周武王等，还有夏桀、商纣等。在孔子看来，后者不是中国先进文化的代表，而是代表着古代落后的甚至是残暴的文化，因此就把他们淘汰掉了。孔子所祖述的就是以尧舜为代表的先进文化。这个先进文化是什么？就是正义的文化、和谐的文化、仁义礼智信的文化。

孔子在总结古代先进文化的基础上，又有了自己的创造。在孔子的学说中最重要的概念就是“仁”。“仁”是由一个单人旁和一个二字构成的，即两个人。那么两个人是什么意思呢？两个人就代表了一切的人，因为一切的人伦关系，都是从两个人出发的。最根本的两个人，在儒家看来就是夫妇，把夫妇二人的关系推广开来就会出现父母和子女的关系、婆媳关系、姑嫂关系、弟兄关系等。把父子关系推广开来，就是君臣关系，就是上下级关系。把兄弟姊妹关系推广开来，就是天下一切朋友的关系。把夫妇关系推广开来，就是天下一切男女的关系。所以仁字中包含了一切人伦关系。孔子所代表的儒家，重点解决的就是人与人的关系问题。儒家的全部思想就从这个仁字出发，仁是个人的品格，也是一切道德的总和。

儒家有一部最重要的经典叫《论语》，是孔子的弟子及其再传弟子根据孔子的言行整理编撰而成的，包括对孔子日常生活的记录和描述，集中展现了孔子个人的思想体系和他的精神境界。因此通过《论语》这部书我们可以最直接地了解到孔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孔子是中国文化的象征，代表着中华民族的精神，但孔子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刻板严肃，相反他还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比如《论语·先进》篇中讲：“颜渊死，子哭之恸。”孔子最喜欢的弟子颜回死了，孔子哭得很伤心。《论语·阳货》篇中讲：“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夫子莞尔而笑，曰：‘割鸡焉用牛刀？’”意思是孔子到弟子子游治理的小城去，听见丝竹弦管的礼乐之音就开玩笑地说：“杀鸡哪里用牛刀？”《论语·述而》篇中说：“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子于是日哭，则不歌。”这是讲孔子参加故人的丧事，终日悲伤，连平日喜爱的歌唱也停止了。如此种种，不可尽说，都足见孔子的至情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