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巴拿马运河(4)

太平洋的故事 作者:(美)亨德里克·威廉·房龙


 

回想起来,我突然冒出这一大套话,都得怪那些吓人的树把白色的手臂伸向高不可测的天空。没有什么比垂死的树的痛苦更让人悲伤了。从经常登山的日子起(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我就对树木家族这些勇敢的成员怀着深深的敬意。凭着求生的勇气,它们克服了令最勇敢的人也踌躇不前的重重阻难。

只要岩石间有一条窄缝,它们就能设法抓住那一小块土,然后迎着暴风、大雪和飓风站住脚;而且,周围的环境又这样荒凉,除了昆虫家族中为数不多的几名成员(如果不得已的话,它们在一桶汽油里也能过得舒服),没有别的生灵分享它们的流放生涯。如果它们可以坚持过最初的10年,以后就可以过得很好,骄傲地长大成年,但是一旦衰颓的迹象出现,它们就命不久长了。

因为无情的狂风知道这些孤单的闯入者要指望它手下留情的时候,便会像无数咆哮的疯子一般发起攻击。首先,树木在狂风之下开始晃动、颤抖、摇摆,直到像四面受敌的角斗士一样弯下腰。然后,精明的风又狡猾地夺去它们的臂膀和手指,最后,扭弯它们的腰,折断它们的腿。但是树木们好像久已被人遗忘的加洛林王朝的传说中的英雄一样,靠着强壮的老树干不断反击,即使树干也坚持不住了,来年春天还会发出几株新芽,向世界宣告它们还没有放弃这场悬殊的搏斗。

我最好还是接着说下去吧,不然就会堵在运河里了。桥梁、运河和隧道总是让我着迷。似乎正是在这些地方,人类在大自然自己的地盘上打败了她,取得了最辉煌的胜利。大自然为自己造出一片美丽的风景,在大地表面开凿出十几条大河,说:“看,乖孩子们,现在到这些可爱的田园中间去生活吧———但要记住,每个人只能呆在自己那一小块地盘上,因为我就是这样安排的,这就是我想要的模样。”

一开始,当然,人是相当温顺的,不然他还能怎么样呢?可是他一学会怎么把羊皮吹足气,或是怎样在草筐外面敷上黏土,就会带着贪婪的好奇心渡过那条激流,去找寻隐藏在对岸的秘密。过了不久,他就会抛弃七拼八凑起来的筏子,换成一只船,最后,他会告别所有那些靠不住的交通工具,为自己造一座桥。河流从此就不再是进步路上的阻碍了。隧道也是如此,它们使大山不复存在,把数千年来大自然试图分隔开的各个国家联系在一起。接着还有像苏伊士和巴拿马那样的运河,它们是我最钟爱的。因为是它们,面对大自然最精密的计划,大胆地用拇指点在鼻子上做出了蔑视的手势。

大自然打造了一道花岗岩的屏障,要把美洲大陆的东面和西面永远分开。我们的祖先若是想从大西洋海岸搬到太平洋海岸去,就必须坐上船,绕上几千英里的①路,常常不得不花几个月的时间绕过合恩角。100年、200年、300年……这些小小的人坐着小小的船,耐心地遵从着大自然的旨意。甚至连东方的珍宝也得先从马尼拉运到巴拿马,然后由驴子或印第安人驮着(我把驴子放在前面,因为相比之下它们的价钱更高,因此也更加珍贵),千辛万苦地穿越地峡中的山脊,又被装进另②一艘商船,渡过另一个大洋,才能到达塞维利亚的货栈。由于轮船的出现和好望角航线的安全性增加,从中国到欧洲的航程大大缩短了,但是西奈的沙漠和达连的高山仍然阻碍着直接的交通。后来,上个世纪60年代,铁路公司的铁轨穿过了落基山脉。

1914年8月15日,世界上所有的轮船都接③到邀请,来尝试一条水上捷径,就此优雅地永远告别了巴塔哥尼亚高原的暴风雪。今天,用不了一天半时间,所有的美国战舰都可以通过这条捷径从大西洋到达太平洋,或者从太平洋到达大西洋。顺便提一句,在这个地点用运河把两个大洋连接起来的想法,几乎可以追溯到白人在巴拿马地峡开辟出第一条道路的时候。当然,那些早期的方案大多数看来是异想天开。

然而许多年以前,我在荷兰的档案馆寻找一些完全不相干的资料时,偶然发现了一个在此地开凿运河的计划,设计非常周密。这个计划是19世纪头25年间一个荷兰工程师小组起草的。很遗憾,计划的具体内容我已经遗忘。但我提起它的缘故是想到正在攻读博士学位的学生总是要寻找合适的论文题目来表现自己的刻苦和渊博,那么这个题目再合适不过了。因为既然荷兰人对开凿运河这种事相当擅长,这个项目原本是很可能成功的,那样太平洋的历史进程就要改变方向了。不幸的是,出现了黄热病和疟疾的问题———正是诸如此类的问题使雷塞布那铺张的工程在1888年一败涂地。雷塞布的遭遇证明,巴黎股票交易所的微生物比小小的按蚊④更致命。本来在威廉国王当政时期,这种来自内部的攻击应该算不上危险,因为这位陛下是奥兰治王朝中最善于理财的一位君主,这可不是微不足道的赞扬。不过,即使是威廉,面对这样一个庞大的事业也知难而退,于是这个创意最终不了了之———也许,只是为初步研究众多美洲运河委员会的论文多添了一条脚注。说真的,这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等到一千年以后,飞行器完全替代蒸汽驱动的交通工具,那时为我们修筑了这条“大沟”的西奥多·罗斯福也会同戈瑟尔斯、戈各斯和其他为工程做出贡献的人一起,退居脚注的地位。因为,世界就是以这种方式运转的,也许这也是最合理的方式。我们生而后死,这似乎就是所有意义之所在。

①南美洲的最南端。

②西班牙南部海港。

③位于南美洲东南部,北起科罗拉多河,南至麦哲伦海峡。④传染疟疾的一种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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