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他们我的祖先就是抗击鸦片的英雄。他们说你的祖先是傻瓜。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要禁?
经过了一个夏天的“杂居”生活,我搬到了寂静的Oakville小镇。
班上只有十五个人。十五个人里只有三个国际学生:一个从印度来的裹着纱丽的女孩,一个从韩国来的戴鸭舌帽的男孩,还有一个从中国来挂着菩萨像的我。
菩萨没有保佑身在异乡的我。第一个月上课的感受就是混沌,仿佛呀呀学语的婴儿,看着大人嘴一张一合的,就是不明白什么意思。本地学生和老师说话极快,根本不考虑我们这些外地人的痛苦。我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也搞不清楚作业到底做什么。印度女孩嘀里嘟噜的,可他们就是听得懂,我一字一眼地说,他们说听不明白。我去问他们为什么?他们说我说的是Chinglish(中国式英文)。我一下子明白了,就好比北京人听四川人讲话,虽然口音重,但大词儿砸得准。
一共两个老师,本来就听不懂,其中一个老师的耳朵还有问题,每天戴着助听器讲课。他发出的声音很遥远,好像FBI审犯人时处理过的假声。他的名字叫Dave(戴维),我发音不准,总是念成deaf(聋子)。终于有一天Dave急了:“Ginger!我知道我耳朵不好,但我不是聋子,我的名字叫Dave,不是deaf。”
韩国同学从来不和我说话,也不和别人说话。设计本身就是一种语言,他每天就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中。我不行,我是那种不说话就怕别人把我当哑巴的人。我认定这世界上有感受却不能说出来的人是最痛苦的,我就感受到了这种痛苦。为了能融入同学们中去,我可没少费精力。我装模作样地拿着一本易经充当palm reader(看手相的人),把东方的神秘带给他们,他们居然大呼我说的真准;我把从国内带来的舍不得吃的牛肉干分给他们吃,他们说中国人真大方;我用英文结结巴巴地给他们讲笑话,略带黄色的,说的是以前在外企,有一个部门经理是个老处女,每天骂骂咧咧的。她手下雇了个小伙子,小伙子有一天实在受不了了,就大声骂了她:Fuck you! 结果老处女愣了一下说:“Where When (在哪儿?什么时候?)”同学们哄堂大笑:“Ginger,你是Chinese吗?你太幽默了。你真是一个refined Chinese(精炼的中国人)。”
我的努力得到了很好的回报.同学们都喜欢和我在一起,夜深回家的时候,有威猛高大的男生开车送我;生日的时候,收到有所有人签名的卡片:To princess Ginger,we all love you(给Ginger公主,我们都爱你)!印度女孩给我做了饼,我学着她的样子,顺手用左手抓起一张塞到嘴里,她摇摇头说:在印度,右手是用来吃饭的,左手是用来擦屁股的。听完后,我差点没一口喷出来。
学校的生活是紧张的,每天都要忙到两三点钟才能回家。难怪学校的校训上说:宿舍只是你洗澡的地方,而不是你睡觉的地方.到了晚上真是困呀,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我注意到有几个同学一到午夜就三五成群地出去,回来后个个精神抖擞。我就问他们有什么高招,他们说出去抽marijuana。我一查字典,那不就是大麻吗?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东亚病夫和林则徐的形像,正义感驱使我站出来奉劝他们不要抽了。我告诉他们我的祖先就是抗击鸦片的英雄。他们说你的祖先是傻瓜,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要禁?他们果然找来了证明,marijuana在加拿大是合法的,它是治疗神经衰弱和失眠的良药,而且它要比香烟好,香烟吸上了是戒不掉的,而marijuana是可以控制的。我对我所学的历史和有限的医学常识开始表示了怀疑。
做学生的生活是快乐的。
我画的旧上海女人遭到了老师的批评。他唰唰地一改说:“Ginger,这才是旧上海女人!”我一看,哪里是旧上海女人,分明是好莱坞大胸脯超女穿了旗袍。
我中午出去吃饭,同学Cyrus(萨瑞斯)问我去哪里吃,我一指对面:King Burger(应为Burger King,汉堡王)。Cyrus不解地看着我:难道中国人现在还从右往左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