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过前任律师的记录了。”他假装没有意识到齐启白的态度,很平淡地指出,“我知道,你是在简千屈之前最后一个看见你弟弟活着的人。”
齐启白目光锐利地瞪了他两眼,然后笑了一下:“别以为是你套话的本领厉害。看在我们多
年交情的分上,我回答你的问题。是的。”他呼出一口气,“那天晚上,我去找开褚聊天、喝酒,后来他房里的酒没有了,于是我下楼拿了一瓶红酒给他,之后因为我有电话,所以就离开了。当时大概十一点半刚过。”他颇带挑衅地说出最后一句。
郁边城知道他在暗示什么。因为根据法医检验,齐开褚的死亡时间在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半之间,但是简千屈最后去看齐开褚的时候大约十一点四十五分,而据她所称齐开褚当时还活着。也就是说,齐开褚的确切死亡时间应该是十一点四十五分到十二点半之间。那么,齐启白的嫌疑应该是消除了,实际上,十一点四十五分到十二点三十分之间除了简千屈,几乎每一个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明。
其实,一开始,郁边城是把齐启白排除在外的,因为他一直以为启白还在英国。可是当他看见庭审记录中说明启白当时也在之后,他就开始考虑启白的嫌疑。尽管作为朋友这么想很不应该,但是,作为简千屈的律师,他必须以简千屈不是真凶为假定前提,那么其他所有人就都有嫌疑。当然,光有嫌疑是不够的,动机是最重要的因素。而启白,以他的身份,说真的,他并非不具备动机。
除了齐家人,郁边城是极少数了解齐启白身世的人。他是齐家大家长齐建兴的私生子,因此虽然是老大,却并不是嫡长子。换句话说,他并不是齐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且,他大学快毕业才正式进入齐家,之后他就几乎一直“流放”在英国。因此,对于他的父亲,包括同父异母的几个弟妹,他并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可以想象,他们之间的关系绝对不会是“融洽和睦”的。同样,如果齐开褚死了,那么最不会伤心的,也应当是齐启白。
郁边城当做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味,转了一个问题:“当晚有好几个人都说听到简千屈和你弟弟吵架,你没有听到吗?”
齐启白的嘴角嘲弄地上翘了一下:“既然有那么多人听到,那说明他们的声音绝对不小,那我如果没有听到,岂不是很奇怪?”
“他们说了什么?”
“哈!”齐启白短促地笑了一声,语气更显讥讽,“你是那个女人的律师,他们说了什么,她应该比我更清楚,你竟然来问我?还是说,她不肯说?她告诉你她有苦衷?”
面对好友,郁边城有些狼狈,而这是他有生以来少有的狼狈。
全都拜简千屈所赐!他忍不住在心里低咒了一声,但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我想知道你们听到了些什么,因为你们听到的才是可能对她有利或者不利的东西。”
齐启白直勾勾地盯着他,没有说话,好半晌才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你相信她?你宁可相信她而怀疑我?”说出后一句话的时候,齐启白的面部肌肉竟然有些许的扭曲,令郁边城一阵心惊。认识启白数年,很少看见他动怒,他们两个人是同一类人,极难得会为了什么事情有特别强烈的喜怒哀乐。而现在,郁边城很清楚地知道,启白被自己激怒了。
“我只是正好上楼,走到我房间门口的时候,我听到那个女人对开褚大叫,‘如果你真要这样做,我绝不会原谅你’。”齐启白眼神冷冷地盯着郁边城,“这就是全部了,之后我就进了自己
房间。我没有什么再可以提供给你的了。我不希望你再打搅我父亲或者弟妹,他们这些天都很累了。看在我们这么多年朋友的分上,你请回吧。”
他的口气十分克制,但是两腮的隐隐抖动显示出他的怒气已达边界。郁边城关掉录音笔,站了起来:“我很抱歉。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简千屈的时间不多。”他顿了一下,注意到齐启白眼眸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基本上,她胜诉的可能性非常小,除非,会有另一个凶手自己跑出来。”
齐启白也站了起来,表情已经恢复至起初见面时的平静,他没有接话。
“其实,这是我接手的案子中最没有把握的一个,我就像是盲人摸象一般随手乱摸寻找可能被遗漏的对她有利的证据。而这,还得看是否有人愿意配合。毕竟,我不是警察。”郁边城苦笑了一下,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出口,甚至,连本人都不配合。他把底牌摊给齐启白,一方面是希望得到启白的谅解,另一方面,却也是一种试探的伎俩。
而这种伎俩,这一次似乎又奏效了。
“如果,阿姨愿意接受你的询问,你可以去问她,她在走廊另一边的活动室里。不过,你必须避开多多,开褚的儿子。”齐启白在拉开书房门的时候,缓缓开了口,口气稍稍有些软化。
郁边城拍了拍他:“谢谢!”
他往另一头走去,感觉启白一直在身后注视着他。
郁边城敲了敲活动室的门,随即旋开了门把手。
门里两张脸转向他。一张是四十几岁的没有什么太大特色的妇女的脸,还有一张则是清秀甚至称得上漂亮的小孩脸。郁边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个小孩,应该是多多。他长得很像齐家人。尽管对齐开褚的印象不深,但是郁边城看得出他明显有着和齐启白与齐开绿相似的齐家人的特征,尤其是那双大眼睛。不过,可能是受到惊吓,他看见郁边城时的神情带着微微的惊惧和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