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的某个星期三的早晨,方东一终于对这条秩序严谨的宽阔长廊感到乏味了。
缪森说得一点不错,实习才刚开始,徐主任就对他展开了冷酷的调教。
这七天里,方东一几乎找不到主任的影子,他把他闲置在冰冷的、堆满文件的办公室里,每天的工作是泡茶、看书、分类整理完成的病史和档案。可笑的是,这些工作还不是他亲自吩咐的,而是叫秘书在方东一的办公桌上留了一张便条而已。
他像晒鱼干似的把方东一晾在迅速流失的八小时之内,饶有兴致地考验着这个小伙子的耐心。
“你得想想办法,如果不能在这三个月内让他刮目相看,你就完蛋了!”
在周末常去约会的茶餐厅里,梅紫忍无可忍地对方东一嚷嚷。
梅紫的话让方东一一口气连喝了三杯奶茶,难受的味道一直黏腻到肠胃的底端,他真有种想站起来打人的冲动,不单单因为没勇气呵斥梅紫不要多管闲事,而恰恰是因为她说出了自己一直不肯好好面对的现实。
于是,这个星期三的早晨,方东一提前一小时到达中山,独个儿坐在徐主任的办公室门口等。他决定要为自己做点什么,否则,这场无聊的拉锯战就要越演越烈了。
没过多久,办公室门口的沙发上便陆陆续续地挤满了待诊的病患。
方东一有些意外,他们看上去全都是些神采奕奕容光焕发衣着体面的家伙,不像是来看病的,倒有点聚众集会的意思。
“今天怎么那么早?”
准八点,徐主任站在了他的面前。从这个仰视的角度看过去,可以很明显地洞察到他隐藏在深蓝色领带夹下面微微隆起的啤酒肚。方东一飞快地将目光挪开,局促地站起身来。
“有些事情想和您商量。”
“哦?很急吗?我马上就要看诊了。”
“很急,拜托您给我十分钟,十分钟就够了。”
他稍稍思忖一下,勉强地点点头。
“主任,我想知道什么时候我才可以正式帮您看诊?”
“手头的工作已经做完了吗?”
“还没有。”
“等你完成了,我自然会另外安排。”
“主任,我觉得这并不冲突……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早点来上班,上午帮您看诊,下午继续整理资料,您看这样可以吗?”
徐主任不准备马上回答他,而是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热气腾腾的茶杯上。
“今天梁秘书请假了。”
“对啊,早上她打电话告诉我了,我就早点过来看看您有什么需要的。”
主任下意识地摸摸办公桌的边角,果然一尘不染。
于是,轻微地笑起来。
“我的确在考虑重新调整你的工作时间,八小时整理档案,对你来说太轻松了。当然,那并不是没有意义的,我的目的,是希望你能好好研究我的病例,为接下来的听诊(附注:听诊,是根据身体各部位发出的声音,用听觉来判断是否正常的一种诊断方法)作准备,你有好好研究,是不是?”
“有,当然有。”
“那就好。”
他再次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决定要尽快把这段谈话结束掉。
“这样吧,你到一楼挂号处找个叫缪森的住院医生,他手里有几个刚收下的病人我还没来得及看,你从那些档案里找几个感兴趣的先试试,具体细节不用我再重复了吧?你考博前不是也在正规院所实习过的吗?”
“是的,我知道该怎么做。”
“很好。”
“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没有了。”
“谢谢主任。”
方东一毕恭毕敬地弯了腰,转身去开门。
“等一等!”
主任再度叫住他。
“我还是要提醒你,不要意气用事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你是我的助理,你的诊断、处方,以及和病人之间的关系,乃至一举一动,都和我密切相关。”
“很多双眼睛在看着你,机会来了就要懂得把握,明白吗?”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