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语言表达难这个问题,并不是一个真正的问题。这个问题,如果有众多有个性、有成就、和华为处在同一档次的企业,就不存在了—如同武侠小说中,如果侠客们都使用暗器、有绝技,我们就不会对奇招异术感到惊奇、就不会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了。因为没有众多好的、有追求的企业,我们关于公司概念的生成、关于如何追求卓越的思考,就几乎成了无米之炊、无源之水,我们也就很容易犯那位出租车司机所犯的毛病:把一切企业成功的原因都归结为有背景、有关系,越成功的企业就有越厉害的背景。我们没有理由去怪华为过于独特、过于像稀有动物,我们只能说中国有个性、有实打实成就的企业太少了。确实,在我国,有抱负、有内涵、有真材实料和可信度的卓越企业以及关于这类企业的案例都很稀缺。即使在世界金融危机之后,中国已经不乏亿万富翁,不乏位居全球市值最高之列的企业,然而一双手十根指头,随便数数就会发现,中国经济啥都不缺,唯独缺乏世界级企业和企业家。在这种情况下去写华为,去论述华为向世界级企业迈进的经验,表述上总会显得有些孤掌难鸣,没有叙述背景和氛围,叙述非常之难。这是真正的难,无以言说的难。
我认为,要写华为,写作者应该清醒地认识到,不可能也不需要通过文字来再塑华为,华为也不需要他人来告诉它自己的发展情况。况且,华为真正的价值不应该简单的就是华为实际上所做的一五一十,而是它给人的启发。这是一个比语言表达更难的难题—不复述华为的所作所为而要写华为,这是第三个层次的难。
一难。二难。三难。由于在写作过程中我经常东阅西读,滋生了很多相互之间毫无联系的灵感和观点,积累起来,甚至也可以整理出厚厚的一叠。然而因为非常散乱,再加上我执意写出真知灼见的念头,使我在写作途中不断调整、叠加、覆盖甚至遗忘自己关于华为、关于任正非的想法,这使得这本观念中的书不断地复杂化、杂乱化、无序化,最后几乎成了一团乱麻,根本就难以从中跳出来。好几年过去了,我对这本书的雄心勃勃演变成了沉重的包袱,几乎到了不可能写的地步。一度,我的写作几乎陷入绝地。有道是绝处逢生,当所有的难都碰到后,灵感反而突然触底反弹,刹那间一切变得简单了:何不卸掉写经典的重负,轻装上阵,在一团乱麻中,抽出一根最简单的线,把我所认知的任正非刻画出来,启发更多的企业家成为自身所在行业的“任正非”,而不再试图“教导”中国企业仿照华为的所谓“经验”打造世界级企业。没有卓越的企业家,再多的管理名著、教程和经验总结,也教不出一家伟大的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