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礼》是儒家经典，说白了就是一本周代中央和地方各级公务员的名称、职责全录。书上说，周代官吏分为六大体系：天、地、春、夏、秋、冬。春官掌管的是“礼”，一般负责祭祀、占卜。古时候的人迷信，上到王侯将相，下到黎民百姓，都是如此。君王每逢大事小情，都要找春官卜上一卦，以测吉凶，然后决定做还是不做。那些刻在兽骨和龟壳上的“甲骨文”，被称为最古老的汉字文献，其实就是那些春官刻下的卜辞。

普通老百姓没这条件，不可能下楼买二斤鲜切面都要算上一卦，但是每逢婚丧嫁娶，还是要挑个黄道吉日，如今的人们也还在这么做。总而言之，古人对从卜辞中获悉的“天意”是非常重视的，比如君王祭天，如果卜辞为“大吉”，则君王大快，百姓大快。

科学和迷信，本来就是一对势如水火却同根而生的兄弟，为什么呢？你看古人炼丹，就是把杂七杂八的东西一并扔进炼丹炉里，至于变出个什么东西来，就没准儿了。那么请问，化学家们在实验室里做的事情，光看样子和炼丹有什么区别吗？当然了，你可以说，化学实验有确凿而精准的理论为依托，炼丹则是瞎蒙。的确，那些炼丹的道士们肯定不会运用什么离子式、分子式，也不懂得什么叫氧化反应、置换反应，但是同样年代的化学，恐怕也没那么精确和高深吧，甚至可以说，那个时代只有炼丹术，没有化学。谁敢保证，四大发明之一的火药，就没有从古代的炼丹术里继承一些什么呢？

随着科学的发展，迷信的虚伪面目被彻底揭穿了，现代人对“天意”也就没那么感冒了。那么现代人总得看点什么吧，看什么呢？“经济”者，经世济民也，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那就看经济好了。经济学家们的研究报告枯燥难懂，然而股市大盘能一定程度上反映国家经济的发展状况和未来趋势，只要一个人会数数，而且不是红绿色盲，基本都能看懂这个。股市利好，大盘猛涨，人们就吃嘛嘛香，干啥啥带劲，虽说这对他们来说也许没什么实际好处，甚至可能明明1元1斤的鲜切面明天就稀里糊涂地变成12元了。

上面说的都是中国的情况。美国建国时间短，蒙昧时代的痕迹在美国人身上已经很难寻觅了。因此美国人对算命、预测一类的东西一般没什么兴趣，通过努力获取想要的东西才是他们共同认可的行为准则。

当时华尔街大部分的股票经纪人都不会给客户分析哪只股票会涨，然后劝客户买进这支股票，因为客户往往不信这一套。此外，但凡搞技术分析，就要花费成本，然而当时经纪公司的佣金比例是由政府规定好的——客户资产的7%，大概是40年后的10倍。也就是说，无论一家经纪公司在技术分析上投入多少时间和人力，其获得的收益都是不会提高的，在这种情况下，又有哪家公司还去冒这个傻气呢？当然了，还是有一小部分公司，一方面本着负责任的态度，一方面想卖弄一下本事，组建了自己的分析部门，但这种现象在当时绝对不是主流。

不去分析研究，那么经纪人凭什么告诉客户应该买哪只股票呢？答案是“凭关系”，这也是华尔街让桑迪及其合伙人最为不齿的地方。许多经纪公司尤其是那些大公司，里面的经纪人大部分资质一般，但是家庭出身都很好，在各个行业都有着广泛的社会关系。他们每天的工作其实就是带客户吃吃饭、喝喝酒、打打球、看看戏，然后把《华尔街日报》上出现的蓝筹股指给客户看，让客户去买。这些客户不是某某集团董事长，就是某某行业巨头，而且和经纪人基本上都以兄弟或者叔侄相称，出一笔钱照顾一下生意自然不在话下，而且买蓝筹股风险很小，所以一桩桩生意就这么谈成了，一笔笔佣金也就飞进经纪人的口袋里了。桑迪对这种现象很看不惯，因为他和另外三个合伙人都没有这样的关系可以利用，但是没办法，行业现状就是这样。对规则不满的人，永远都是深受现行规则压榨、或者根本被排除在规则之外的那群人。

抱怨归抱怨，为了公司的生存与发展，四个人还得加把劲。于是，他们抖擞精神，各司其职：卡特统筹全局，同时负责寻找需要融资的公司，罗杰、彼得和桑迪则负责联系零售客户（他们也只能做零售客户，因为收益虽少但是稳定，而且最重要的是不用凭关系）。

每天下午五点，卡特作为公司的实际领导者，都会准时掏出账簿，汇总公司当天的佣金收入和运营成本，统计每个人交易股票的数量，谁的业绩不达标，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周末，他们就到一家牛排馆去聚餐，点上几份生牛排和龙虾，鲜红色的食物让四个人食欲大增，也让他们脾气大增，没吃几口就开始互相批评对方办事不力，然后争论如何扩大生意。当然了，争论不会伤到和气，批评也是对事不对人（至少目前是这样），在这种争论和批评中，四个人迅速成长，并且不断增强着对成功的巨大渴望。

同样是负责零售客户，罗杰、彼得、桑迪三个人的工作方式却大不一样——罗杰凭借的是自己优雅的谈吐和强大的沟通能力，彼得则更多地在利用自己老丈人的社会关系做文章，而桑迪则在办公桌上堆满成捆的粉色文件，足不出户地反复阅读。

这些文件是干什么用的呢？它们均属美国国家报价局（National Quotation Bureau，纳斯达克市场的前身）印制，上面记录了许多不知名的小公司的增长率、盈利率以及诸多财务细节。这些公司虽然规模小、名声小、盈利能力低下，但是诸位可千万别小看了它们，因为它们大多属于电子、原子能、空间技术等新兴热门产业，在第三次科技革命和联邦政府出于国防需要而扶持等有利因素的推动下，说不准其中的哪只丑小鸭就摇身一变成了金凤凰。在如今的纳斯达克市场上，微软、英特尔、雅虎、百度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字都赫然在列。然而早在几十年前，桑迪就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些机会，但是纽约证券交易作为旧秩序的维护者，不允许这些公司上市。那么这些公司想要融资的话应该找谁呢？

我们大可不用为这些弱小但是前途无量的公司担心，因为像CBPW这样的小经纪公司们从来不和钱过不去。当时在华尔街有一种叫“柜台交易”的做法，就是说对于那些无法在纽约证券交易所的中央系统中处理交易的股票，经纪公司可以代为“做市”，而那些股票的当日柜台交易价格，也都写在了桑迪手中的那些粉色文件上。桑迪对这些文件进行了周密分析，很快发现在这个市场上遍地是宝，然后打电话鼓励客户大胆买入。事实证明，桑迪看中的许多只股票，几年后市值都翻了好几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