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给明尼打电话。

“明尼！我给你找着活了。不过你得自个儿接电话……”

“她已经打过了。”明尼的声音干巴巴的，“劳力给了她电话。”

“这么说是怀特夫人接的电话。” 我推断着。

“那个老聋子竟然听到电话铃了，我那会儿正在厨房间忙进忙出，没在意，末了我听见提到我的名字。随后劳力打来电话我才明白怎么回事。”明尼听上去有气无力的，这可从来没有过。

“嗯，没准怀特太太没告诉她西丽太太编的鬼话呢，啥事都料不准。”可就连我也不会傻到那份上相信自己这话。

“就算怀特太太没说那些个，可她知道我是怎么对付西丽太太的。你是不知道那桩大糗事，我也不想让你知道。我担保怀特夫人会告诉她我是个十足的恶毒婊子。”她没了气焰，听着像是个转不动的老唱机。

“我很抱歉，我要能早点告诉你，你就能接着那通电话了。”

“你已经尽心尽力了，现在谁都帮不了我。”

“我会为你祈祷的。”

“谢谢你。”她说着，夹带着哽咽，“也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事。”

我挂上电话，开始拖地，暗暗为明尼的声调吃惊。

明尼一贯勇猛顽强，敢打敢拼，从不低头。崔劳死后，三个月来她每晚都给我端茶送饭，每天还会来上一句，“你甭想一个人走了，留我在这世上受孤清。”我得说，我还真动过这念头。

到明尼发现的那会儿，我连绳结都挽好了，那盘绳子是崔劳作轴轮试验留下的。我拿不定主意会不会用上这绳，那可是触犯上帝有悖教义的啊！可我那会儿早没了理智。明尼倒是啥也没问，把这团绳子从我床底下拖出，扔进铁罐子，带出屋外。她拍掸着两只手进了屋，像是刚清理完寻常垃圾。她撑持着里里外外，这就是明尼。可现在她让人听着揪心，我今晚得去搜搜她的床底下。

我把一大桶日光牌清洁剂墩在地上，电视广告上太太小姐们总对这牌子赞不绝口。我得坐下歇会儿，梅· 莫布丽捧着肚子哼唧过来：“不要肚肚痛。”

她趴在我的膝腿上，我一遍遍地抚撸她的头发，直到她惬意地咕哝着，感受我掌心的丝丝暖意。而我这会儿却寻思着我那些同伴们，寻思她们为我做的一切，寻思她们每天在白人太太那儿的劳作，寻思明尼苦涩的话音，寻思躺在地底下的崔劳。我低头看着女娃儿，心底明白自个儿不能扮成她妈守着她一辈子。所有这些想头一时间纷至沓来。我闭上眼默默为自个儿祷告，但这却没让我好受起来。

女娃儿一个下午都跟在我脚边打转，我险些绊了几个跟头，可我不在意。李弗特太太打一早起就没顾上和我们说话，她瞧着些家私不顺眼，又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忙着赶制布套子遮盖上。

隔了一会儿，我和女娃儿进了客厅，我还有李弗特先生那堆成山的衬衫要熨烫，之后还有一锅子食物要烧煮。我已经把卫生间拾掇完，换了床单清毕地毯。我总想早点侍弄完，好歇下来和女娃儿消磨一会子。

李弗特太太踱进来看我熨烫衣裳，她时不时地就会过来看上一阵子，她皱着眉瞅着，一见我抬眼迅即换上笑脸，推拍着头发，让它看着蓬松些。

“艾碧莲，我有个喜讯要告诉你。”

她奋力笑着，没露齿，只努力地弯翘着唇角。“李弗特先生和我决定单独为你建个卫生间。”她双手一拍，扬起下巴指了指，“就在外面的车库里。”

“是的，夫人。”她以为我这阵子都在哪儿？

“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可以不必用客厅的洗手间了，外面的专门给你用，这是不是很棒？”

“是的，夫人。”我手上没停。电视节目快开始了，可她仍杵在那儿看着我。

“你现在就可以用屋外的那个卫生间了，明白我意思吗？”

我没看她，我不想惹麻烦，可她做得这么明显。

“你要不拿些卫生纸去试一下？”

“李弗特太太，这刻我还不想去。”

梅· 莫布丽从游戏围栏里朝我伸出手指，“梅· 莫，果汁！”

“我去给你拿果汁，宝贝。”我应着。

“哦，”李弗特太太轮番地舔着嘴唇，“等你要去了，你可以去后面用那个，我意思是……只用那个，好吗？”

她着浓妆，盖着厚厚一层脂粉，她的唇上也扑落着同样黄色的妆粉，浑然一色，你都指辨不出她脸上是不是真的长着嘴。我终于说了她想听的话：“打现在起我会只用我的黑人厕所。过会儿我再用消毒水把你们的厕所洗刷彻底。”

“唔，这不急，今天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

可她立那儿拨弄着结婚戒指的架势，明白无误地告诉我得立刻办妥这事。

我慢悠悠地放下熨斗，崔劳死后埋下的那颗苦涩的种子开始在心中生根发芽。我双颊滚烫，舌头打颤，不知该对她说什么，只一言不发，她同样也闷声不吭。此刻，两个人屏息敛声默然不语，可似乎又都看透了对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