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爸爸的灵魂化成一股青烟，消失在耸入天际的烟囱的尽头，小雅禁不住放声大哭。像是突然才发现丢失了最重要东西的小女孩。当时老徐抱着娃娃大哭妞妞，看着旁边死去活来的小雅的母亲，老徐突然觉得，那个离开的人仿佛是自己。

过了一段时间，老徐和小雅带着孩子回到北京。当时妈妈身体很虚弱，每天都在埋怨自己，不该放下老庄一个人去北京。有时候小雅妈妈自言自语，我对你照顾太少了。我不该惹你生气。小雅看着妈妈，嘴唇紧紧地闭着，一声不吭。后来，回北京前一天，妈妈对小雅说，欢欢，妈妈身体不行了。妈妈不回北京了。妈妈对不住你爸爸，说完，嘴一撇，满脸泪水。

一回北京，小雅和老徐就吵了一架。小雅说：“要不是我妈来北京看孩子，我爸爸能死么。你爸你妈为什么不来看看孙女？要是不来北京，我爸爸准死不了！”

当时，妞妞睡着了。小雅声音抬高八度说的时候，老徐赶忙把妞妞睡觉那屋的门关上。

老徐看着小雅的眼睛，往前靠了靠，小雅胸脯剧烈起伏着，瞪大眼睛恨恨地盯着老徐。仿佛和老徐有着深仇大恨。当两人的目光离得无比近的时候，老徐压低了声音说：“你能不能小声点，孩子睡了。”

小雅看着老徐满脸紧张的表情，轻蔑地撇了一下嘴，从鼻子发出了一个很轻蔑的“哼”。“装什么装，装得和个好人似的，你那德性谁不知道！”

“我怎么着你了？你说，啊？”老徐把脑袋一歪，头顶的荒芜地带在日光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老徐抬手要指小雅，抬到半截，又把手收了回去。若无其事似的揣到了兜里。老徐脸上也浮现着一种冷笑似的表情，他盯了小雅一眼，然后又将目光游移到别处。扫了一眼周围苍白的墙壁：“我怎么着你了？”

“怎么着？怎么着？你自己清楚！”小雅一边说，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要不是你，我爸能死么？”

小雅的声音很高，说到问号的时候，声音高挑，声音激越。像是能够穿透无数混凝土的高楼的丛林，穿越北京霓虹灯闪耀的迷惘的夜色，回荡在远处的山林中。

老徐显然是被小雅高亢的音调镇住了。他干张着嘴，半分钟没有合上。随后合上了，又有半分钟没有张开。随后他半分钟内一张一合有二十几次。像是一条从鱼缸里跳出来的大脑袋金鱼。两只无辜的大眼睛盯着远处某个地方，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无限的留恋。

“你，……就不能小点声。”老徐在张嘴结舌了好半天后，终于长出一口气，说。说完，连忙转身，去开开门，探头往里看看，看妞妞是否被吵醒了。老徐看到，妞妞睡觉的小床里静悄悄的，同时空气中漂浮着的一股淡淡奶香让老徐略感平静。

关门出来，老徐说：“为什么怪我，你爸爸喝酒往死里喝，又不是我要他这样的。”

“要不是你们家不来人帮我们看孩子，我妈能来么？我妈不来，我爸爸能没人管么，我爸要是有我妈照顾，他能自己去喝闷酒么，啊，你说，他要是不去喝闷酒，能出事儿么？”

听着小雅不间断地说着这一切，老徐的嘴巴干张着，半分钟没有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