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德丽雅:
我姨妈把一个旧慢炖锅给了我,不过没有烹饪食谱。我不知道这东西值不值得留着。我明白也许你会建议晚上炖菜,早上起来就做好了。这样可行吗?
好奇者
亲爱的好奇者:
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将慢炖看作是放慢一切的机会。不再每天早上急匆匆地去上班。不再一门心思的扑在工作上。在户外坐下,欣赏黎明的微光。围着自己能找到的最大公园走上一圈。或者直接把锅扔掉享受当下。吃点牡蛎。每星期看三场电影。亲吻自己的爱人。
家是一个避难所。不过与此同时,却不必然总是安宁的,尤其是有孩子。我早已学会在给每周专栏撰稿或是查找书籍的时候对付办公间外的噪音,有时还有办公间内的。对于电邮,我总是心怀感激,因为这让你对咨询的问题引起注意,或是自己也会提出一些问题,而你的孩子们则在恸哭,打架,在浴室里大喊,又听起“摇摆小精灵” ,丝毫不在乎这都是通过电话线传过来的。难怪我找不到一份自己所谓的真正的工作。一个女人一边面试,背后带来的孩子拿迅普打印机砸电冰箱,固执的要爬上架子又摔了下来,没人会拿这种女人当回事儿的。
安宁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所渴望的。但是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不是病入膏肓。我将要死去。这对两个女儿来说有很大的不同,在她们看来,未来几乎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似乎从不存在。她们可以看到,我仍好好的可以工作,可以操持家务,可以旅行。她们知道我不会活很久,但这同我将死去意思不一样。这也是我希望看到的。不过有时候,我只想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静静地听树叶脉脉地低语。有时候我想坐在后院儿里,让两个日渐长大的女儿坐在我的大腿上,凝视着池塘,草坪,还有鸡舍。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地感觉她们的呼吸。
而且,有时候我真的特别不想听黛西练竖笛,尤其是冲着我的耳朵吹。这是所有乐器中最刺激人神经的,我的头都要炸了。医生曾解释说这很正常。声音,气味,甚至还有色彩,在手术治疗期间及治疗后,都可能会变得让人反感,还可能让人消沉。起初我不相信她的话,后来有一天下午,我发现自己歇斯底里地想夺过竖笛,把它掰成两半。
坐在房门紧闭的办公间里,我双手抱着头。
黛西打开门走进来。妈妈,你没听我练笛子。
我当然听了。
你不听,我没法练。
好吧。我紧紧托住下巴,又听了一遍刺耳欲绝的《友情岁月》 。不知道简·鲁特 是否可以把竖笛这样的乐器吹得和谐一点。
吹得很好,不错,我说。
难听死了,艾斯黛拉大叫着。
你闭嘴!
你才该闭嘴!
黛西接着把竖笛吹得震天响,带着怒气的声音像锯齿一样刺耳。
又吵起来。别吹了,你个笨蛋。讨厌死了。简直就是个猪(黛西)。你怎么不打三角铁,你也就会敲那个(艾斯黛拉)。滚一边去,你这个婊子(黛西)。嘿,不许说脏话!(我)。你毁了我的生活(艾斯黛拉)。她确实是个婊子(黛西)。你才是婊子(艾斯黛拉)。我警告你们两个不许说脏话(我)。赶紧找个地洞去死吧(艾斯黛拉)。对骂再次重来:别吹了,你个笨蛋,讨厌死了……
这种对话上演过不知多少次了,其间还有些即兴改编。痴呆。白痴。你让人恶心。从我房间滚出去。笨蛋。这也是我的房间。快让她停下。
推搡着,挥舞着胳膊。大叫着,流着眼泪。倒在地上。踢打着。
她们就这么打下去,就在我的办公间外,我怎么恳求都没有用。但那天我实在是厌倦到极点。也不是因为完全没有力气。我从桌前猛地站起,真想直接拽住她们的头发,把她们拖到大门外,扔到大街上,然而,我只是冲着她们大发嘘声:
安静!我在这儿工作呢!
这阻止不了她们,我便使尽力气大喊,
实际上我在这儿等死呢!你们都不在乎是吧。
她们转过身看着我。突然的沉寂让我随后的话格外清晰。
死了至少还有他妈一点安静!就不用听这些混账话了!
我坐在后花园的走廊里,手里拿着一杯酸橙杜松子酒,其实一点都不想喝。我不在乎她们在做什么。我在乎的是现在屋里安静了。安静得都能听到自责在心里碾磨的声音,像生了锈的工具。还是做了发誓不做的事情:用逼近的死亡让她们感到内疚。
怎么了这是?阿尔奇问。
我都没听见他回来了。
怎么了,我是最糟糕的母亲。对付不了她们打架。我刚才告诉她们我宁愿去死。
你这是说什么呢?
她们现在可能在被子底下大哭呢。也许艾斯黛拉不会哭。她可能正在用大头针扎名叫德丽雅的娃娃。
我喝了一口杜松子酒。味道很难喝。
她们没有。快进来吧--外面凉起来了。
我叹口气,站起身。事已至此。
在一切安静下来之后,我坐在后花园里,意识到孩子多了给我带来的痛苦是,她们攻击对方时我两个都恨,因为她们受到攻击时我两个都爱。就像是被劈成两半,两半都如同火烧。即使身体好,这也让人吃不消。
而且,我还在她们面前说了脏话。
好了,阿尔奇说着,用胳膊搂住我。
黛西坐在餐厅里,周围摆满了彩色蜡笔、白纸、果汁软糖、涂了黄油的面包,数百个珠子糖撒在桌子上,地板上,黄油碗里,面包上甚至也有一些。夏洛特在电脑桌旁陪艾斯黛拉坐着。我都没觉察到她跟着阿尔奇一起回来了。
嗨,感觉怎样?她问。
哦,挺好的。
黛西饿了,我给她弄了点吃的,艾斯黛拉说着,眼睛一直盯着屏幕。
妈妈,看我给“中国” 画的画儿。
我差点忘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一分钟前还是死敌,一分钟后又情同手足了。这种遗忘的能力。原谅来得如此之快,如此自然,简直都无从原谅。活在当下。我更需要这种心态。
我想咱们今晚可以出去,阿尔奇说。夏洛特会看着孩子们。
谢谢,阿尔奇。主意不错。但我没心情去。
夏洛特坐在艾斯黛拉旁边,帮她用Photoshop 处理照片,把艾斯黛拉和朋友们的照片改得像野蛮的街头流浪儿,我帮黛西涂完她的画儿,阿尔奇做起了汤。她们上床睡觉后,我跪下来,拿着扫帚和簸萁,把每一点珠子糖都收拾干净。
亲爱的德丽雅:
我准备了一个蛋糕样子,但并不满意。确定把所有的配料都给我了吗?
新娘母亲
亲爱的新娘母亲:
生命是短暂的。不妨冒些风险。你用了多少白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