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折腾,套马杆也被我弄了两截,报到的时候,挨了马群管事的一顿臭骂:“你这该死的后生,套马杆也是集体财产呀,让你弄成这样儿,你不觉得有愧吗?真是不知悔改!没球治了!”
大队的马群大小一共六百二十余匹,基本上是野生状态下繁衍的,共分成三个组。白天各自分放,夜里赶进各自用木桩,铁丝网围成的圐圙(读音:ku lue,意为院子)里;每个圐圙相隔不到十余米,每个圐圙的边儿上都有一座干打垒,那就是马官们的住房。
我被分到了第三组,三组只有一个马官,他的名字叫大妖明!这个名字使我惘然若失。
“你是二妖明的哥哥大妖明吗?”一见面,我望着眼前的叫花子问。
他哈哈大笑,把吊得老长的鼻涕一吸溜,“球瘩疙!俺叫大明!”
我一吐舌头,知道说错话了,心里骂自己:“舔球的!咋能这样问哪?”
大明,四十开外的年纪,中等身材,黑黑的四方脸上有许多深深浅浅的麻点,眼睛很大,但有些浑浊,尤其是两条腿由于常年骑马,成了“o”形,可身体却非常结实,说话也很有力度。他始终光棍一条,自从弟弟二明死后,他由一个忧郁的不爱说话的人,一下子变得极度开朗,爱说爱笑,跟他接触过的人都说他:成了仙儿。
“我叫祁建国,是来劳改的,你看……?”我怯生生地说道。
“球的!上头跟俺说过了,要来个反革命、小流氓!叫俺不球搭理他!还要管紧他,不准他乱说乱动!”他说。
我苦笑着点点头。
“年轻人?依我看这都不算什么!你只管干活,汗流多了,事做多了,人们自然会改变对你看法,关键是以后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你说呐?”他说完,把鼻涕一吸溜,转身回屋去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深深地点点头。不远处,一队知青扛着铁锨,唱着歌,朝着草地深处走去,我的心里一阵酸楚,眼眶湿润了。
大明抱着一个没上过漆的马鞍子,走到圐圙边上拴着的一匹枣红马跟前,系好马鞍,冲我说道:“你先学会骑马?这是俺骑的纯种蒙古马,很老实,腿要夹紧,不要把脚全部伸进瞪里,防止掉下马来,脚抽不出来,会被马拖死,三天后到马群来找俺!”说完,他从圐圙里,拉过一匹鬃毛很长的大黑马,手抓马鬃,跃上光马背,把套马杆一举,长长的鼻涕一吸溜,嘴里吼了声:“球瘩疙!”一蹦子朝远处的马群奔去。
第二十一章
我望着大妖明骑马的身影,像苍蝇那么一点隐没在马群中。他的话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也给我带来了重整旗鼓的信心和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我拉住他送我的枣红马,这的确是匹纯种的“蒙古马”,个头不高,皮毛油油亮亮,鼻梁上有一条特有的白道,很雄壮,只是马鞍不景气,没上过漆。
我如大妖明所说,抓着马缰,小心翼翼的把脚伸进马蹬,手抚摸着马脖子,好让它稳定情绪,然后翻身上马。这下儿可糟了!换了新主人的马,对我的“哩!驾!咿!哒!”根本不球理,不管我咋拽缰绳球也不顶,它嘶鸣着,四蹄蹬开拉开了蹦子。
我只感到风“呼呼”地在耳边擦过,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两腿夹紧马肚子,腿都出了汗,脚没有完全伸进镫里,担心掉下去会被马拖死。
大概足有十多分钟,我被一道防护林中的大树叉刮下马来,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坐骨神经钻心地痛,流了一脸的泪水。
枣红马并没有离开我,它就站在我身旁,前蹄刨地,低头嗅我,像是在问我:“摔坏了没有?疼吧?看你还敢不敢再骑我?”
“这狗畜生!这会儿倒有点人情味!”我抹了一把眼泪骂道。
躺了一会,我挣扎着站起身,牵着马离开了大树林,来到一片水草稠密的地方蹓,蹓一会骑一会,直到马对我这个新主人不排斥了,认可了,我才松了口气。天黑的时候,我骑上枣红马,一溜小跑,回到了知青点。
兰花一见我就喊:“咋的回事?一天不吃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