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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雪地上那最后一排脚印(21)

知青的爱与恨:雪地上那最后一排脚印 作者:马至中


“嘿嘿!”我笑着歉意地说道:“蹓马给忘了!”我把马拴在一间空屋子的窗户上,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问:“真还饿了,甚的饭?”

“山药饼!”她说。

“太好了!”我一咧嘴说道。

“知道你爱吃,我给你留了好些个,那些人们都叫唤没吃饱!”她笑着说。

我无限感激地望着她,人到了“千夫所指”的地步,特别是连自个儿瞅着都别扭的时候,倘若有一个人向你伸出热情之手,那么无论世间多么冷酷,你也会感到无限温暖,这个人在你看来就是神仙。

“他们都去哪儿了?”嚼着山药饼我问。

“看电影去了!”她说。

“你咋不去?”我问。

“就是看上十场电影,也不如跟你谝(说话)一会儿!”她说。

“傻丫头!”我低声骂道。

“建国哥!你看不上俺?”她生气地背过身去。

“瞎说!你美,你善良,你是神仙,谁也比不上你!这是真的,可我是甚?是个小流氓、劳改犯,人们见了都躲着走!像躲瘟疫……!”望着她的背影,我一口气说道。

“小流氓咋?劳改犯又咋?我不在乎!”她转过身来固执地说道。

我呆呆地望着她,深深地理解她的心意,曾几何时,我不止一次地想到过死,可一遇见兰花,死的愿望就被抵消了。

在这冷酷的岁月里,父母又能咋样儿,照样跟你划清界限,然而,在我面前的这位小姑娘,却以她纯真、执着的情感,爱恋着一个劳改犯!我能够有勇气面对人生,其实不正是因为她吗?我这么一想,眼泪在我刚才被摔下马时流过泪的眼眶上,差点又流了出来。

我再也抑制不住了,“挠球的!流氓就流氓吧!”我走过去一把抱住她,抱得紧紧的,她一点都没反抗。

第二十二章

孔智超回来了。

他被游斗了好几个月,人瘦得像鬼,自来卷头发更是脏不溜秋,有一年多没洗了,他不说不笑,连脖子上挂反革命的大牌子也不摘。

那是个晴朗的天气,公社大礼堂里人声鼎沸。这礼堂原是天主教堂,“破四旧”时改成了学生课堂;学生大串联,没人上课了;又改成了开会用的大礼堂。

从各大队赶车、骑马或步行涌来的社员们和知青们,把个大礼堂挤得水泄不通,进不了礼堂的,就把院子也站了个满。积雪在人们脚下发出悲哀的“吱吱!”声,可气氛却异常的热烈。

我们一共九个犯人,其中两名是知青,被全副武装的公安、民兵,押进了会场,会场里的大喇叭正播放着洪亮激昂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的歌曲,不久,歌曲和人们嘈杂的说话声一起嘠然而止。

主持会议的县领导和知青办领导,一番慷慨陈词后,公安局长开始了宣判:

“余占海,男,四十五岁,四类分子……”那个叫余占海的人被一左一右两名公安熟练地来了个“飞机式”把脑袋按到了裤裆里。

局长继续说道:“他一贯不老实改造,自从他老婆跟他划清界限后,更是胆大妄为,藐视无产阶级专政,公然跑到女厕所去脱裤子,还在麦田里调戏妇女,以上所犯事实,实属最大恶极,公安机关决定立即逮捕!”

两名公安又很熟练地,照余占海的小腿窝一人一脚,余占海一咧嘴跪在了地上,随后,像拎小鸡一样,被两名公安押下会场,会场上立刻响起了的口号声,口号声此起彼伏:

“打到坏分子!”

“无产阶级专政万岁!”

“孔智超,男,二十四岁,知识青年!”局长继续宣判:“该犯于一九七零年下乡,保定市人,下乡期间,不老老实实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大写反动歌曲,其中有一首是这样写的:‘白毛风咋这么凶?原来是衣服破了洞,放下锄头拿镰刀,汗水泪水呀!春流到夏秋流到冬,一袋牙膏还要父母把钱送,年底分红:一块五毛五分五,却咋给爹娘送终……’孔智超就是用这样的反动歌曲,恶毒攻击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恶毒攻击上山下乡运动。他的这些歌曲,在知青中广泛传唱,真是狼哭鬼叫,使大部分知青根本无心劳动。对于该犯所犯罪行为本该严惩,前不久,他的母亲打来电报,向我们表示,她代表全家与孔智超划清了界限。我们为这位伟大母亲所感动,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针,现给予孔智超带上现行反革命的帽子,由前梁堡人民公社革命委员会、人民武装部逮捕惩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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