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跑边喊,像股黑旋风,挺着套马杆,飞身跑下坡地,直直的赶了过去,我也紧随其后。
那群小泥猴一见大妖明这阵势,“娘呀!”一声,呼啦一下,作鸟兽散。
大妖明上前扶起那个小叫花子,拍了拍他身上的雪,退下手套,俯下身去,用手抹去孩子脸上的泪水和嘴角上的鲜血,关切地问:“告诉俺几岁了?叫甚?这伙儿小球孩子又是为甚打你?”
那孩子嘴角撇了撇,委屈地说道:“俺叫卫国,八岁了……!”
大妖明一听,咧嘴笑了笑,回头冲我道:“娘呀!一个卫国;一个建国;咋!找到你亲弟弟了!”
“滚你娘狼山的!说甚咧?”我抓起一快雪,使劲儿砸向他的后脖颈子,大妖明赶忙脱下大衣,往外掏雪。
我走近那孩子,也俯下身来问:“卫国,那些小球孩子们为甚要欺负你咧?”
卫国的眼泪又一下子涌了出来,一边哽咽着一边说道:“俺爹是五类分子,他们就骂俺狗崽子,成天欺负俺!叔叔!甚叫五类分子呀?”他委屈的抹着眼泪问。
“五类分子就是……!”我的话还没说完,怎么跟他说哪?他会懂吗?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右派!统称为五类分子,也叫黑五类,黑五类的后代当然是狗崽子了!
大妖明在我身后,笑得前仰后合!
“你这是个咋?吃错药了?”我被他弄得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边笑边指着我和卫国的脸道:“一个狗崽子;一个小流氓;咋?还说不是亲哥俩呀!”说完,他笑的更厉害了。
“我把你个挨千刀的,去死吧!滚你娘狼山的(滚远远的)!”我又抓起一块雪,又塞进他后脖颈子里,大妖明只好二番脱下大衣,往外掏雪。
我不理他,拉起孩子的手说了句:“走!不理他,咱去你家!”然后迈开大步就往村里走。
“快慢些儿,等等俺!我把你两个挨千刀的小流氓儿、狗崽子!”大妖明在我们身后,边喊边追了上来。
第四十二章
我们三人进了村,在路过一个小百货门市部的时候,大妖明把套马杆一丢,从我手里一把夺下孩子,双手举过头顶,让孩子骑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转身走进了门市部,我没跟他计较,捡起套马杆也随后跟了进来。
大妖明在柜台前花九毛钱买了一条山花烟,又给孩子买了一毛钱的糖疙瘩;我称了一斤蛋糕,又买了几个冻柿子,用网兜拎着,三人出了门市部。
“卫国,你们家还有多远?”大妖明问。
“前边一拐弯儿就是!”卫国把一块糖放进嘴里,美美地吃着说道。
刚一拐过弯儿,我抬头,见一道低矮的土墙围成的院落,一间孤零零的同样低矮的土坯房,土墙上,晒着干牛粪和几枚依然挂在秧子上的干瘪的冻南瓜。
“这就是嘛?”我问卫国。
孩子点点头。
我们三步两步,就来到了院门口。
“叔叔块把俺放下来,到家呀!”卫国抓着大妖明的破羊皮帽子喊。
大妖明并没有把卫国放下来,而是直接扛着他进了院子,院儿内满是冻硬的猪屎和羊粪,一个结了冰的猪食盆子,被大妖明一脚踩翻了,他这才把卫国从肩膀上放下来。
卫国的双脚一落地,扯开嗓子朝屋里喊了句:“娘,来人了!”便撒腿跑了几步,随手掀起棉门帘,一头闯进屋去。
不一会儿,一位蓬头垢面、脏不拉几的女人,从棉门帘里面露出半张脸,向外一眊瞭,很快又缩了回去。
我弯腰把那个猪食盆子翻过来,一头干瘦的哆里哆嗦的小黑猪,望着我不停地嚎叫着,大概是饿的。
我抬起头,猛然发现棉门帘上面一个铁钉子上,系着一条白布条儿,从白布条儿的新旧程度上看,系上去的时间并不太长,这说明,这家不久前死过人!
我碰了大妖明一下,朝棉门帘上面努努嘴,他也看见了,使劲儿吸了口烟,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毡疙瘩(羊毛赶成的毡靴)使劲儿一捻,嘴里说道:“球的!要不咱换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