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的日记,过于简略,却从这简略中也找出不少蛛丝马迹,可资研究的。难阅读写作方面,(手稿似有脱字)稍加宽泛些来看当时的社会,实亦一面良好的镜子,照出世态万端的各方面来的。
但1913年还有一点小尾巴,就是3月间(即从去年5月到北京至此不及一年)鲁迅“下午整理书籍,已满两架,置此何事,殊自笑叹也。”这里看到鲁迅得间即购书,对于书的酷嗜。另一方面,说明这些书并非他的目的物,即满两架,也等于无书一样,这就说明他一直对中国书的态度,他不是对青年说要少看或者竟不看中国书吗?这里表示出他自己也笑叹自己的,是对青年和自己采取一致严肃的态度,并不如某些人所说,他自己做的是一套,向人说的又一套的两面的心口不一的人。
从1914年的前四个月,多看些诗稿、作家文集、丛书、佛书、小学、辨正论、居士传、碑帖等,到下面的八个月就转向佛学,也就是迷住中国几千年,从皇帝以至人民都信奉的一种佛教。鲁迅从这里也来钻研一番它的究竟。他看的大约如《三教平心论》、《释迦如来应化事迹》、《华严经决疑论》、《大乘法界无差别论疏》、《金刚般若经》、《金刚心经略疏》、《大乘起信论梁译》、《唐高僧传》、《阿育王经》等甚多。这些佛书,不但自己看,还与住在绍兴的周作人互相交流寄出书来看,又在十月为庆祝母亲六十岁而于南京刻经处刻成《百喻经》。从刻印《百喻经》我们看出:就是佛书,以寓讽世之意,鲁迅也吸取滋养以惠世人。因任何一种宗教,其中必有若干为世人世事,可资研究或借镜的。迷恋宗教的人以之说教,而从超宗教的观点来看,则其中亦不无一些哲理。如佛家的因明学。沉浸于中而超拔于外,这就是鲁迅。看他后来1928年夏到杭州游西湖,知客僧向鲁迅谈佛学时被鲁迅说倒他,可见鲁迅于此的了解深透。又到晚年,青年徐诗荃亲手抄写《悉怛多般怛罗呪》(见1934年1月《鲁迅日记》)见赠,并劝鲁迅多看佛书,以为看此可超脱世俗,不至于终日作文章的斗争,以为这样可以救出鲁迅。而不知鲁迅早已研究过佛经,他的意见卑之无足论,甚至不足以解释清楚,因为这个现实的,唯物史观的,执着现在而向一切反动事物作斗争的鲁迅,已经不是一般佛法所能移易的了。这种批判的,从个中深具了解而坚信着的马列主义思想,徐诗荃想以佛学来代替,犹如小孩以木偶认作真人,何能令真人相信?所以后来鲁迅见到徐诗荃简直无话可说,不作敷衍了。(注:《回忆录》将鲁迅与徐诗荃对佛学的认识上升为是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两种思想的不同,这是手稿没有的。据海婴回忆,许广平先生生前是对徐诗荃当时的一些作法存有异议,但多属误会,后已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