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萍正给学生们上着课，突然有老师跑进来让她去办公室接电话。她看那老师神色慌张，心里就有了不祥的预感。她赶忙跑到办公室接起电话，竟然是交警通知她儿子杨崇云出了车祸！冯玉萍手一松，话筒就砸在桌子上，里面还传来对方不停说话的声音。她怔了两秒，突然像回过神似的一把抢起话筒，对方还在说着“孩子伤得不重”，她打断话问清楚医院后，什么都顾不上，只管跑出学校叫了出租车往医院赶。坐在车上时冯玉萍才想起忘了给丈夫杨泽生打电话，这个念头只闪过一瞬，就被她压了下去。她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用力绞在一起，脑子里一片空白。

冯玉萍心急火燎地到了医院，儿子正在作检查，她靠在检查室外面的墙壁上，费力地喘着气。过了一会儿，检查室的门打开了，她直起身体，却迈不出步子，只是瞪大眼睛看着走出来的医生。甚至医生问她“你是病人的 妈妈？”的时候，她也答不出声，胡乱地点点头。医生安慰她说：“你不要慌，这孩子只是有一点儿轻微脑震荡，留院观察两周就行了，其他还有点儿皮外伤，也是不严重的。”她听完这句话，绷到嗓子眼儿的心才稍稍舒开，低下头一迭声地说：“谢谢医生 谢谢医生 ”

“别别别，”医生摆着手将她拉起来，又像忍不住什么似的，感叹说，“不过你家孩子啊，真是遇到好人了 ”

冯玉萍不知道医生的意思，也顾不得多问，因为护士推着杨崇云从检查室里出来了。她连忙迎上去，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儿子 明明今天早上还像平时一样好端端坐在她对面吃早饭的人，现在却躺在病床上，脸上、身上都包了纱布，似醒非醒的样子。她捉起儿子摊在腿边的右手，掌心里儿子的手指是冷冰冰的，眼泪忽地就蹿到了眼角。她紧紧握着儿子的手，一边快步跟着正往病房推去的活动病床，一边噙着泪不敢眨眼地盯着儿子的脸。

到了病房，儿子渐渐醒过来，惺忪着眼望着她，“妈 ”

她赶忙应着，凑到枕头边上轻轻摸着儿子的脸，“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

儿子转了转眼珠，像是不习惯她离自己这么近一样微微向后挪了挪，“ 有点儿 ”

“那你再睡会儿，妈妈就在旁边守着啊。”她也稍稍离开坐在床边，但依旧握着儿子压在被子下的手。

“妈 ”

“嗯？”

“ 我 我想不起来 有件事 有件事 ”儿子脸上露出吃力的神色。

“想不起来就别想，你现在要休息。”她安慰似的加重了手上的力，“乖，快睡觉啊。”

也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吧，儿子听着她那哄小孩的语气，竟然真的照着她的话乖乖闭上眼睛。

冯玉萍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熟睡中的脸孔，感到一丝安慰。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儿子和她之间就隔起了一道无形的铁丝网，明明相互看得见听得着，可她就是去不到儿子身边。原本她以为这是因为青春期的叛逆，只等挨过去就好了。可是心里又为这越来越明显的生分感到害怕 儿子渐渐有了自己的世界，可她的世界只有他。

她还在想着，忽然被推门而入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她转过头去看着来人，心脏又被看不见的手拎了起来。来的，是她丈夫杨泽生。

她慌忙站起来，想迎过去，又不想撒开儿子的手，只得讷讷地留在原地，低着头不敢看丈夫 她竟然真的忘记了把儿子的事通知他！

“你是怎么回事？！”果不其然，一向沉默寡言的丈夫喘着粗气，难得地对她发起了脾气，“要不是刚才你们办公室的小王打电话给我，我还不知道崇云出事了！他是我儿子！我儿子！你是想干什么？！”

丈夫的声音越来越大，引得门外路过的人都悄悄侧目。儿子不安分地动动身体，像是被吵醒了。她连忙轻轻放下儿子的手，赶过去把房门关上，又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丈夫的手臂，安抚似的小声说：“ 你小点儿声，别把崇云吵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