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那时的我完全不知道。
不过知道又能如何?
那时的我不仅不明白,还觉得他讨厌得让我再也不想见。但命运就是错综的路线,比如我刚走上正轨,另一支支脉就偏离出来了。隔日康复了的信使继续出现在栈桥附近,我父亲便交出了亲笔书信给何,大意是委婉言辞,说当时的立约已经完成,以后便不再让女儿馥鳞以行骗的身份去对岸,也许还要填补上“感谢照顾”之类的鬼话,不过束之蒙说,不写这些假意寒暄对方也许就会生出忤逆你的心来。但何也不会顺从谁,他收到信之后,只是冷声笑了一声,将信卷成长条,送至一旁的烛火上——他倒不是不屑,只是不能留下任何可能的证据罢了。管事的老福在一旁候着,等那条长纸烧尽了,变成地面的一撮儿认不出的灰,他才问道:“老爷,这该怎么办?”
“不打紧,‘海神’消失了反而好,维持这种‘神’的身份也太累人,换一个也好。”何闭目养神,老福也捉不准他的意思,不敢进不敢退,只等着何缓缓地睁开眼,道,“今日还是照例给‘海神’送他们需要的,尽量大鱼大肉,稳他们几天。明天又要起风了,那就三日之后吧,等入夜后,替我安排接他们过来再聊一次。你可以预先透风给他们,他们想的不成问题,我只是邀他过来聊聊别的——对了,口头传达,别留字句。”
于是我们又享用了一顿佳肴。其实父亲对此深有疑虑,甚至想要退还这些东西,仿佛不接这茬便代表对我们的契约就此失效。但何家训练有素的家丁不会给你退还的机会,他们也适时地表达“这是老爷的意思,对你们的感谢”,这类话对我父亲自然是不管用,但食物诱人的芬芳再撞上粗神经的施契,自然便是悉数全收。哦,还有束之蒙,他也赞同吃下。在这一点上,我父亲越发体现出他非恶的本性,因为束之蒙的理论比他要直截了当得多,“他当这是收买,你当这是进贡。你吃了也可以不认他的账,不就是顿饭吗?贺,我虽然知道,但我还是想说,你真的是个十足的君子——没错,我这是在骂人,你知道我不想当君子。”
也许因为父亲的品性,所以何永远只与他谈条件。三日之后的夜晚,父亲回来时,果然是一脸顺应的表情。束之蒙问,“有没有什么新线索?”父亲摇摇头,“既是退让,也是进步。他自然是答应我们的想法,前提是我们答应他的想法。”
“他想些什么?”施契问。
“他说,给他两年的时间缓和。他说,他的本意是让这个岛的人恢复对自身的生存信心——”父亲说到这里,束之蒙情不自禁嗤之以鼻,“所以‘海神’就是关键。他预备第一年适当让‘海神’少一些出现,第二年他想将人们对‘海神’的信仰转移到‘海神祠’上,也就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