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说了多少次千万别叫我瞿导,制片方的那才能叫‘导’!我说你们这帮家伙故意拿我开涮的吧?”
“旁边又没别人,叫什么还不都一样。”我换好衣服往门口走去,一手拿着购物袋和钥匙,另一手扶着门框换鞋。
“咱不说这个,明天务必要来!”每次有活动他都说“务必要来”,最后总有同事缺席。
“明天我真有事。最近身体一直不舒服,就是没时间去看。难得休息两天,我早预约挂号了。”我锁门往电梯走去。
“哎哟,小贺要去检查身体,不是计划生宝宝了吧?”他的嗓门又提高了几度。
电梯门缓缓关上,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发出回音:“您就别拿我开心了,我倒是想生,就是连孩子他爸都不知道在哪儿。”
“终身大事是要解决地,但老板请吃饭也是不能不去地……”
见他还有继续对我进行思想教育的趋势,我赶紧打断了他:“喂?瞿老师啊,我手机快没电了,我现在在外边呢……”说完之后死死地按住挂断键。几秒钟之后,手机屏幕上出现了关机画面。
我已经二十八岁。单身,独居,而且并不想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在老瞿那样的前辈们眼里,到这个年龄还不想结婚不是生理有问题就是心理有问题。因此,只有表现出一副“想结婚但没有合适人选”的姿态才算是正常。我并不期待被所有人认同,只是希望能少一些麻烦。
我至今依然无法想象,自己与另一个人一起生活将是怎样的情景。这么多年来,想念裴皓一直都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他人毫无关联。时至今日,所有的聚会、社交、应酬对我而言似乎都变成一种侵略,对独自生活的侵略。
从越南回来后,我曾以为终于可以忘记裴皓。
然而,那只不过是又一次的“以为”。我不知道人的一生中究竟可以有多少次自作聪明,只知道自从遇见裴皓之后,我一直在“以为”,也一直在事与愿违。
如果没有章惟,也许我到现在还无法清楚地知道,裴皓在我记忆中拥有怎样的分量。
章惟就是我的老板。
他的办公室在十六层,我们部门在十二层,除了每年的年会之外,我们很少见到老板本人。章惟注意到我是在进公司第三年的年会上。当时我们都在写姓名卡,准备投进新年礼物抽奖箱。
我刚刚写完还没来得及盖上笔,就听见身后有个声音在念我的姓名卡:“贺雅言?”
转过头见到是老板,慌忙打招呼:“章总。”
他手上还拿着那张卡片,衬衫袖口银灰色的袖扣反射出灯光的色泽。他问:“你父母中至少有一个是老师。”虽然是疑问句,但他语气很肯定。
“我爸是。您怎么猜到的?”
“你的名字应该是取自《论语》:‘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雅言在古文里的含义是通用语言,相当于今天的普通话。你父亲应该是希望你能学中文的。”
“也许吧。”我笑了笑。
“裙子很漂亮。其实你今天应该戴一条项链。”
我正在思考如何回答,他已经被其他同事请到了前面。
第二天下午,前台来电话告诉我有快递需要本人签收。
拆开缠满胶带的卡其色纸盒,好几层防撞泡泡纸里躺着一个首饰包装盒,里面是一条项链。我甚至没留意项链和吊坠的款式,匆忙将盒子塞进办公桌里,打开邮箱翻找公司通讯录,接着拿起手机跑到走廊上拨章惟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