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章惟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一点诧异。
“章总,您的礼物太贵重了。如果您现在方便的话,我给您送上去……”
“你怎么会觉得送礼物给你的是我?”他回答得不紧不慢。的确,首饰盒里没有卡片,快递包上也没有发件人姓名。
我顿时语塞,不知道怎么答话。
“如果你不喜欢,可以等下班了再告诉我。现在回去工作,下班后不要走。”他的声音里不带感情色彩。
在他面前,我接二连三地感觉到窘迫。
与裴皓相处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刻。他总是很少说话,安静地走在我左侧,如果我不主动说起与自己有关的某件事情,他不会问,也不会表现出好奇。这么多年来,我从没真正了解过他。
他跟我之间交谈很少,却默契十足。这种似有似无的感情远远达不到成为负担的程度,也远远不够支持我与他突破这种关系的力量。
当裴皓无数次跟我一起坐在图书馆,我递给他一只耳机,他帮我拧开瓶装水时,我常常想:这样就已经很好了。不需要说话,不需要做什么,仅仅只是坐在一起,彼此都有幸福的感觉,那也许就是爱。
从越南回来那一天,公司的商务车到首都机场来接我们。黑色的太阳膜遮盖住了车窗玻璃,我们打开门才发现,车里竟然还坐着章惟。
他没有让车开回公司,而是把我们一个一个沿途送回了家。
自始至终章惟都没有下车,他出现只是某种表示,却不像在施压。
章惟和我之间短暂的办公室恋爱就从那开始。或许,从一开始我们的交往就不是以爱为前提,我只是想重新开始,他只是想征服某件猎物。这段没有公开的感情只持续了不到两个月,分手的起因是我坚持不愿意邀请章惟来我家。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我将他快递来的首饰盒留在了他车上。此后他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也没有再跟我联系,像这两个月来的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一样。
如果一个男人愿意费尽心思去征服一个女人,如果不是有强烈的感情在支持,就是他还年轻。章惟并不符合以上两条。
当年,三十七岁的章惟比二十六岁的我更了解女人的心态,他并非知难而退,而是不再愿意浪费时间。付出再多心力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女人,世上的恋爱无非都是换不同的主角复制同样的情节,当你明白了爱这样东西的自然规律,对感情的渴望便不再那么强烈,也自然有权挑选更轻松愉快的对手。
我甚至有一丝庆幸,像是为自己找到了借口——我也尝试过重新开始,只是失败了而已。
小区地下停车场总是散发着隐约的橡胶味道,推开B1层的楼道门就迎面扑来。
我并不抗拒这样的味道。还曾有一瞬间,恍惚地以为回到当年,跟裴皓并排坐在学校操场塑胶跑道边的情景。
回忆起裴皓和我的往事,最多的情节只是安静地坐着。有时候一人一只耳机静静地听音乐,有时候并肩在电影院静静地看屏幕。他总是默默地帮我拧开瓶装水,默默地给我递过爆米花,默默地接过我手上的包,默默地送我到宿舍楼下。
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与感情有关的对白。
甚至在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他都没有说过自己将要去哪里。那是毕业那年初夏的某一天,我们从海边回来,却好像都不想各自回家,于是坐在空荡荡的操场边。脚底的塑胶跑道在闷热的空气里散发出隐约的味道,夹杂着潮湿的植物气息,萦绕在我们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