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母亲先坐一会儿,“我去给你倒杯热茶过来。”母亲问他怎么还没睡。他说刚刚已睡过一觉醒来。母亲苦笑着接过茶杯,小心地抿了一口,“不是被我吵醒的吧?”
“不是。”
“那就好。”母亲捧着茶杯,很快又开始发呆。
他看见母亲脖子后面有伤,起身要去找碘酒来,被母亲阻止了。母亲最近天天和父亲吵,也没怎么好好休息,精神很差,过会儿回过神来又说:“你去睡吧,我在这儿坐一会儿就走。”
“我陪你说说话也好。我现在也不困,等着天亮呢。”
母亲笑笑,“现在是几点了?”
“还不到4点。”
“哦。”母亲试试茶温,然后喝了两口,“你爸今晚又是2点多钟才回来。唉,还是不跟你说了,这事你不知道的好。”很快又不说话了。
父亲是在他初三时有外遇的,他直到母亲跟他大吵时才知道。当时也只在家中吵吵,其他人根本不知晓。中考前后消停了几个月,他以为父亲跟那女人分手了,谁知两个多月前父亲又有了其他女人。
他当时叫上陈繁和许乐仁逃课跟踪父亲到他们租的房子。他们班姚馨爸妈是为这事离婚的。他念念不忘家里原先吵得天翻地覆的样子,没敢告诉母亲,打电话去祖母家讨主意。
祖母已是八十好几的人,祖父过世后一直独居。她在电话里问:“这事你妈知道了吗?”他说不知道。祖母的口气严肃,“那你想你爸跟你妈离婚吗?”
他立即说:“不想。”
“那就不要告诉你妈了。你打碎牙往肚里吞也好,把那张嘴巴缝上也好,都得守着这个秘密,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当是为你妈着想。”
“就这样?”
“你还想怎么样?既然你爸只是偷偷上外面找女人,那他现在至少还把你妈放心里。你由着他去,等他以后年纪大了,迟早会明白,只有跟你妈才能将日子过下去。他跟你妈十几年了,不可能说散就这么散了。而且现在还有你,他多少也会为你想想的。”
“奶奶,你不过来劝劝他吗?”
祖母冷笑一声,口气也恶了,“劝?有什么好劝的。你爷爷当初解放前在外头养四五个,躺横床,吃鸦片烟,我说过什么?你那几个伯父又有谁是好东西?怕只有你还不知道,你那新嫂子前些时候也打电话来跟我告状,说你哥在外头找女人。她不去找你二伯,知道没用,想到我这儿来要主意,我个八十多岁的老婆子了,能有什么主意,要不忍着,要不分了。两个人又没孩子,谈什么感情。这一屋子男人都这样,天生的,姓于的就没一个好东西!脑子不是拿来用的,是拿来当摆设找女人用的!”祖母骂完了,气喘吁吁地发现自己失态,又说,“等过阵子你爸冷静下来,我会劝劝他。你好好读书,别管大人的事。”
祖母因为心里厌恨祖父,所以一心想要女儿,可连生五个全是儿子。她一辈子俯就祖父,直到他去世。以后每次过年,祖母一看到家里这群男人就板着脸,懒得说话,可若是什么地方不顺意,立即骂得他们回嘴的余地也没有。
他四岁多时,跟堂哥在堂厅里玩,把堂哥的胳膊当单杠吊在上头,祖母进进出出总要瞪两眼,后来见他们还不明白,干脆厌烦地说破了,“你们别闹了,上一边坐着去。男孩子就是讨厌。”
他忍了半个多月,最后先告诉大姨。谁知大姨披挂上阵,和二舅去劝母亲离婚,母亲得知后不同意离婚,却天天和父亲在家里吵闹厮打,他只好先搬到外婆这儿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