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初秋之夜,凉风习习,宁静如水。
炎夏的闷热已经消退。《大国医改》的初稿完成后,我边改,边收拾整理讲稿、资料和调研报告等。在桌上、地上堆积如山,堆叠的书和纸渐渐矮去、扫平。几个月来挥汗如雨的写作,可以暂告一段落了。心里想着,歇几天,该动手接着写《后望书》的续集了。
我记不清这一年的艰苦思考和写作是怎样挨过的。
还是2009年夏天,在一次关于安溪铁观音的茶叶聚会上,见到了吴兴元,他是安溪人,却不经营茶叶,在北京做出版。此后,我们又聚过几次,成了朋友。我谈写作,他说做书。当然,也说到社会热点问题,比如医改。
当时,官员专家教授们,正热衷于对医改方案进行解读阐释,通过媒体引导舆论。记得小吴给我带过一份报纸,是北大两位教授激辩医改,观点针锋相对,根本差异在何处,他说有点看不明白。辨误与解答,老实与投机,种种论点,以及其中暗藏的玄机,貌似真理的悖论,这些我都是最熟悉不过的了。于是,讲了几年间多次调研的经历,讲了医药卫生行业内部的种种,讲了自己所了解的实情,以及曾经写过的关于医药的“决策参考”、“研究报告”之类。媒体披露的医药医疗服务中的乱象,其实只是冰山一角。于是,小吴催促我,应当把这些都写出来,出一本书。
想了想,觉得也是,否则一切都会“全闷”了。这也不合我的秉性。
目前,关于医改的书有几类,一是学术论文式著作,多限于学者研究,读者不广,影响不大,多数此类书出版还需要申报课题,给出版社一些补贴。另一类是所谓报告文学,内容多为暴露揭黑、罗列现象,有根据媒体和网上的新闻写作,如“医疗行业内幕大揭秘”之类。这也难怪,文化人对医疗卫生一些基本概念都没弄明白,就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现象“端上”了。自然,也有的是一般宣传小书,如医改问答之类。单位公款买来发给大家,发行量大,但认真细看的恐怕不多。
所幸这毕竟是一项大家参与、允许议论的改革。我想,应该在较高较宽的视角上,俯瞰医改的源起、涨落、漫溢和激荡,抑或最后流失。我试图用文学或者政论的好看的文字,去完成学者的题目,说出自己理解的真实和本质。在想象中,这本书应该像一条没有航标的河流,有泥泞沼泽,有漫涌之姿,也有绚丽之色,有如黎明的风景。
于是,在工作之余,放下了手头正在写的书,答应小吴试试。医改的目标其实非常简单,让穷人看得起病,让有钱人看得好病。我觉得这不难,开始动手时,打算写一本十多万字的小书,几个月后即脱手。
没有想到一旦进入,发现问题多多,涉及面广,不但丛林密布,周遭忽明忽暗,几乎使人喘过气来。要真正破解这个复杂的命题的话,必须由繁入简,似乎还要回到常识。
我们已经太深太久地习惯于从一种角度和定式,去认识和思考医改。实际上也是从“官的角度”,去看待和解决民生问题,然后满足于“收获”一些不那么靠谱的数字。其实,这往往只看到一些表象,抓住了枝节问题,觉得已经“给了”你们很多好处。
比如说,依靠“统计”,近十年来通过药品几十次降价和不间断的招标采购,全国老百姓累计节省下来的药费,买几十艘航空母舰恐怕都没有问题了。但实际并非如此。一个又一个改革重大措施出台时,设想得好好的,为什么一实施就变得不那么灵光,以致有的最后无声无息了呢?要全方位的分析,得出接近事实的结论,实在太难,太费思考。而且,把这一切从容地写出,大胆地说出,不仅需要勇气,更需要科学与学术的支撑。
初秋是期待成熟的季节。梳理着十多年间医改探路与寻道,遥看近观时代的潮落与潮起。写作的日子在失望、希望、质疑、担忧、焦虑和期待中过得飞快,而且常常晨昏颠倒。应该说,这对于我自己,也是一种历练。这是对医改的重新系统的分析、耗费时日的辨误和研究过程。期间有激烈的交流讨论,和默默的内心判断。
思路即心路,问道即得道。本书的写作,使我知道了学问与实践的关系,知道了改革应具有根本标准和路径。越秋水,雾散尽,不请长缨,剑催西风。于是,粗糙愚钝的思想,渐渐打磨得锋利。继续前行,确实需要披荆斩棘。
今后是该换一种写作方式,换一个关注和研究领域了。因为已经太累。莫听穿林打雨声。从记者、官员,又回到民间,心有所归,我感到无比踏实。
人与人,有一些差别与不平是永远存在的,包括医疗服务领域。其实我们要认真关注的,只是普通的民众,尤其是低收入的群体。十数年后,当医改的泡沫退去,坚硬的砥柱自会显现。愿民众的医疗保健有所改善,即“看病难、看病贵”问题,会得到真正的解决。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