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连中书省的七品都事还没当上呢。”李醒芳说,“距正一品的中书令不是有十万八千里之遥吗?十四年何其短。”
“我并没限于元朝的官职。”胡惟庸说,“我现在就是都事,正七品,不过是朱元璋那里的。”
李醒芳哈哈大笑,笑他虽是七品,却是个带伪字的,草寇而已。
胡惟庸也反唇相讥:“你虽为翰林,不也是个伪的吗?五十步笑百步而已。胜者王侯败者贼,我看醒芳兄是上了贼船了。”
这话说得李醒芳的脸很不是颜色。
胡惟庸见他认真了,马上打哈哈地说:“玩笑,玩笑!”
李醒芳揭开茶壶盖看看,说:“茶凉了,我去烧一壶开水。”
胡惟庸说:“方才在外面还听到嫂夫人的声音,怎么转眼不见了?”李醒芳说:“我尚未娶妻,哪有夫人?方才走的是一位朋友,与苏坦妹齐名,并称楚苏的楚方玉。”
“她呀,不得了的人物。”胡惟庸说,“大名如雷贯耳,你怎么不替我引见一下?”
“改日吧。”李醒芳说。
胡惟庸犹念念不忘:“原来李兄有幸与楚苏之楚交往,令人羡慕,据说,她的姿色也是艳冠群芳的。”
李醒芳道:“苏坦妹也是色艺双绝,不是叫你的主子砍了头吗?”
胡惟庸尴尬地一笑,不敢再说这个话题。
李醒芳和胡惟庸喝着茶,李醒芳问:“你来此地是公事、私事?不会是专程来找我的吧?”
“当然是来看望老同乡、老朋友了。”胡惟庸言不由衷地说。
李醒芳当然不相信,问:“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胡惟庸说:“这你又忘了我的本事了。你忘了给过我一张达兰皇后的画像了吗?现在我们主公朱平章手上。”
“我当初就不该给你。”李醒芳有些后悔,说他未必安好心。
胡惟庸一笑,话锋一转,说:“这里很快就要树倒猢狲散了,大难临头各自飞,你有何打算啊?”
“你是来当说客的呀!”李醒芳说,“早了点吧?大汉尚有湖广之地,精兵良将几十万,谁输谁赢还不见得怎样呢!”
胡惟庸说:“你不过是个门客而已,何必为人家张目。陈友谅不是快死了吗?他一死,还不是旗倒兵散?仁兄还不该早做打算吗?”
“谁说他快要死了?”李醒芳不想说出实情。
胡惟庸说:“实话告诉你,我是带着祭祀三牲前来吊唁的。也许这会儿他已经寿终正寝了。”
“不可能!我是个没用的人,你也不必说服我去倒戈。”
胡惟庸显得很诚恳,“人都说,良禽择木而栖,人也一样。朱元璋为人敦厚、仁慈,文韬武略都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我已向朱元璋推荐了阁下,现在去,总比陈友谅灰飞烟灭了再去好些。”
“谢谢你的美意,我本来无意于官场、仕途。我本来也无意在陈友谅这里混,很快就回乡下去了,写诗作画,过我的自在日子。”
这时门外灯火一片,车声、人声嘈杂。
一个官员推门进来,说:“李翰林,宫中有请。”
“现在?”李醒芳问,“谁请我?”
官员道:“自然是皇帝陛下。谕旨请带上画笔画纸。”
李醒芳更觉惊奇不解,他一面换衣服,一面对胡惟庸说:“真是对不起,官身不由己。明天我请你饮酒。”
胡惟庸说:“你快去忙吧。”他决定跟在李醒芳后面,见机行事。
最后的画像
李醒芳坐进了华贵的大轿,被人簇拥着抬走了。胡惟庸三人紧紧地尾随而去,他们在暗处,没有人注意。
陈友谅临时营帐岗哨林立,李醒芳下轿时还听见有一个值夜高官在叫:“皇帝圣谕,各将士不得松懈斗志、防止贼人来劫营!”声音传递下去,此起彼伏。
李醒芳被人引进帐中。已经混入了敌营的胡惟庸三人,此时已穿上了陈友谅军的号衣,正混在人群中。大帐空空荡荡,一块大幕把中军帐辟成了两半,大幕前端坐着丞相张必先。
李醒芳向张必先施礼:“丞相大人安好。不知深夜召我何事?皇帝陛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