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业部的朋友跟我讲,原以为连年农产品丰收,会有价格下行的压力,而现在却是全面上涨。
不久前我碰到一个在政府做政策研究的朋友,说起此事,他说是中国的农民学聪明了,将自己劳动力价格上涨计入了农产品。
而我说,是政府明白了,每年按计划通过调粮食收购价来增加农民收入,农民多年来对工业、城市的奉献也应该获得相应的补偿。
其他农产品价格则受到城市成本的强烈牵引。
土地和地产价格涨起来了,城镇的生活成本、商务成本也随之上涨,工资就开始被倒逼着上涨。务工成本上涨意味着务农的机会成本上涨,于是牵引着农产品价格上涨。这可能是政府最担心的货币向消费者物价指数传递的通道。
其实,中国的物价通胀早就飞得很高了。
服务性价格最大成本是什么?是地价。好在很多服务性价格进不了消费者物价指数,这是唯一值得安慰的,市场也很喜欢,因为楼价、股价可以继续炒。
如果小麦、面粉的价格没涨多少,餐馆的阳春面就不能涨价,这样的逻辑,只有发改委会这么想。
郎咸平说,中国的日常消费品跟美国差不多,稍好一点的消费品(甚至很大部分消费品的原产地就是中国)都比美国贵得多。而中国家庭收入只相当于于美国人的1/10。
道理很简单,中国的商业成本根本不支持厂商“薄利多销”的营销策略。面对伴随地价快速上升的商业成本,只有靠着高价低量策略为生,国内卖不出去的,就靠政府财政补贴卖到国外去。到国外倒是可以实现“薄利多销”,因为国外的资产价格低。
“中国式通胀”的路径是:货币超发—资产泡沫—物价上涨。当然这里的物价是与老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物价,而非统计局的消费者物价指数。
很多人认为,中国的货币难以传到物价。
理由一:资产泡沫是物价通胀的灭火器(因为过多的货币被吸收了)。真不知道他们是在哪里修炼的经济学。道理我上面讲了很多。货币超发—资产泡沫—物价上涨的逻辑在中国从来都是通的。
理由二:过剩产能抑制通胀(如产出缺口、储蓄大于投资等)。实际上,产能背后是资源,资源总是瓶颈。因为资源基本完成了寡头垄断的市场布局,所以需求下降时,不是降价,而是限产。
制成品生产商在饱受其苦后(利润压缩),也只能减产。供给若掉得比需求快,这个常识性的结果学过经济学的人都应该明白。
坦率地讲,我对传统的产出缺口对通胀的压制作用越来越不信任。在全球化高速推进十余年后,现在的产品价值构成中,制造部分的附加值占比越来越低,而基础原料和无形资产的高附加值成为主体。以钢为例,铁矿砂和焦煤的成本就占了钢价的70%以上。如果棉花价格大幅上涨,服装价格要不要涨呢?
“理由一”和“理由二”在某种意义上讲也是相关的。产能过剩、产出缺口、储蓄大于投资,根源在于收入分配恶化,有效需求不足,国内形成的购买力与产能相比极其悬殊,才会有顺差。
而另一方面,越是贫富悬殊,越可能形成资产泡沫,这是个经济规律。财富越是向少数人集中,资产就越成为资本追逐的游戏,甚至一些原本看起来只可能是消费品的东西,也可能会脱离消费品属性,成为资本品,例如水仙花、普洱茶。
当大蒜和辣椒都能成为过剩资本攻击的对象时,通胀实际上已经病入膏肓了。
当过去经济增长的原动力在资产泡沫中消磨殆尽以后,剩下的结局就是滑向滞胀。
我们现在是全民思“炒”。
对于前途的失望,使得累积财富的第一念头就是“炒”,而不是创业。因为货币贬值速度远超创业的财富增速。
现在利润来得最快的全是交易性机会,我相信,像阿里巴巴那样的公司,未来几年都很难再现了。
有时候回过头来看,我倒是觉得危机后的美国或许有希望。若真的起用保罗·沃尔克上台,狠杀投机和华尔街的资产泡沫,这个国家的人就会开始回归实业了。
关于未来,我有一个不希望成为现实的基本判断:中国未来泡沫的破灭不太可能由内部力量主动去刺破,很大可能会来自外部冲击(美国的实业再造和中兴)。只是时间还没到,或许还需延续一两年。
中国的救赎之路在于转型。转了型,泡沫就做实了,所谓转型就是泡沫“软着陆”。当然,有泡沫就转不了型。资产价格这么高,能完成城市化而实现需求崛起吗?
事实上,我们已经错过了一个低成本、快速城市化的路径(周边赶超型国家都是抓住低成本时期完成城市化突进的),这在经济学上叫“路径依赖”,真有点“回头太难”。
纵观现代国家的发展史,大的社会利益格局调整总是在经历剧烈社会和经济阵痛后才发生的。中国若连短期的经济正常减速都不愿意承受,又如何能完成结构转型?
所以,当过去经济增长的原动力在资产泡沫中消磨殆尽后,剩下的结局只能是滞胀。
(2010年2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