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The moon has set;
The Pleiades are gone;
In dead of night,time passes on;
I lie alone。
第一章 船难
程朗在耳边详尽地报告着最新的诊断结果和手术意见,费诺却发现自己走神了。隔着一道玻璃所见的影像或许多少有些失真,但病床上那张小小的脸上此时分外苍白无光,记忆里漆黑的长发被剪去了,剩下的都被锁在绷带下面,偶尔冒出来的几缕也黯淡着,而像极她父亲的长眉此时紧紧拧住,竟是连在梦中也不能有片刻的安歇了。
他想起很多年前牵着跳舞的那个小姑娘,被潘越和艾静轮流牵在手里,跳起来的时候清脆地笑着。大家都喜欢这个灵巧的孩子,在潘家夫妇招待其他客人的时候都抢着哄她玩,教她跳舞,她也不怕生,乖巧伶俐,瞬间就收买了所有客人。
这些往事他都还记得,只是风华正茂的一对璧人如今已经不在人世,当年那个只到他腰间的小姑娘也这样大了,时间的洪流,来得竟是这样快。
这时病床上的动静拉回神游八方的他,转眼之间程朗又回到了病房,里面再一次忙碌起来。费诺被拦在外面,隔着玻璃墙看着她还是闭着眼,却在痛苦地摆着头,嘴唇费力地一张一合,看起来是在说“妈妈,我痛”。
自从船出事,身为潘家夫妇弟子、同乡,又是忘年交的费诺就一直在为各种不得不为之的程序奔忙着——事发现场、医院、警察局、火葬场、墓地,再到医院,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将近两个礼拜的时间里,他就再没有哪天是好好睡过的了。但纵然是如此,当看见潘希年那个口形的一瞬间,那些因为疲惫而被强制性压下去的沉痛还是不期然地翻了上来。
但接下来的事又迅速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费诺看见程朗伸出手来在潘希年眼前晃了两下,然后又是两下,才慢慢放下,转过身去向护士交代什么的时候,看了一眼还站在病房外的自己。
目光里隐约包含着不祥的预兆。费诺自认并不是一个悲观的人,此时竟也是觉得心口一块重重下沉,睡意随之烟消云散,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忙碌成一团的病房里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朗走了出来,对也迎上去的费诺说:“情况不妙,之前片子里拍到的血块的确压迫住了她的视觉神经。她失明了。”
脑子里的那根弦一下子绷紧了,费诺想也没想地打断程朗的话:“手术的成功率是多少?”
程朗看了他一眼,还是面无表情地继续说下去:“血块的位置比较敏感,如果手术,除了视觉神经本身的问题,大脑皮层和其他神经都有可能受到影响。类似的病案我们医院接到过三例,一例手术成功,另外两例一是救回了命但是终生失明,还有一例没有下手术台。”
这个答案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但面前这个男人已经是脑外科的青年才俊,费诺想了一想:“你的意见呢?”
“如果要手术,也不是现在。明天等上班了我会请神经科和眼科的大夫来会诊,看看有没有别的可能。”说到这里程朗也停顿了一下,对费诺说,“费诺,你也不要绷得太紧了。这孩子能捡回命来已经不容易,乐观点想,也不是没有患者等待手术的过程中血块自己消去而重见光明的前例。而且如果她、当然还有你,下定决心动这个手术,我也保证为她找脑外科的第一把刀。”
费诺苦笑了一下,没有接话,这时程朗又说:“她已经醒了,就是身体和精神都很虚弱,去看看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