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静得几乎可以听得见点滴落下的声音。正在一旁无声忙碌着的护士看见他进来,拿手比了比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潘希年,费诺点头表示对此已经知晓,然后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打量着病床上看起来已经入睡的女孩子:她垂着眼,眼睑微微颤抖着,修长的眉毛倦怠而温顺地伸展开,光洁的额头白得简直有些触目惊心。
她明明成年了,但或许是这半个月的沉睡,又或许是本身的长相,使她看上去依然像个娇美的少女。她还是更像潘越,却有着和艾静一样的眼睛和嘴。这样想着,逝去师友的面容再次浮现在眼前,他看见还年轻的他们,甚至还依稀地看见了更年轻的自己。也就是这样的恍惚中,费诺差一点错过了那叹息一样的声音:“妈,是不是你……我浑身都痛……
他俯视那张苍白虚弱的面孔,尽量温和地开口:“希年,你醒来了。”
潘希年怔了一怔,美丽的眼睛睁开了,只可惜毫无光泽黯淡一片。她又很快合上眼,像是在努力回想,这个孩子气的举动让费诺都隐隐觉得不那么酸楚了。他并不着急,也不指望这个只见过几面的孩子能记得他,这个时候潘希年开口了:“是谁?”
“希年,我叫费诺……”
他的话被打断了:“哦,费诺,是你。”
还由不得费诺稍微表示出诧异,她竟然微弱地笑了一下:“护士小姐说不能开灯,但是我听见你的声音,没想到是你……”
话音未落,她的笑容很快凝固住,短暂的空白过后,苍白的脸上五官扭成一团,继而失去血色的双唇也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而这一切的一切,费诺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看着她攥住被单,惊惶地瞪大双眼,哆哆嗦嗦地问:“我爸妈呢?……海,我记得浪头翻上来了……”
她整个人就像一只忽然被抽去线的木偶,短暂的定格后,也不管手上还挂着点滴,就抱着头蜷起身子,声嘶力竭地尖叫了起来。
那简直不是年轻女孩子发出来的声音,粗糙,凄厉,更像某种濒死的兽类,绝望徒劳地宣泄着痛苦。
这个声音牵动了费诺那勉强维持着平静的表情,他不忍地皱起眉头,但是站起来之后却发现自己只能徒劳地站在那里,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安慰这个叫过之后转而哭得天昏地暗的女孩子。好在这个时候发现异状的值班医生和护士都涌了过来,拉住她的手脚,强制性地把整个人扳直,试图让她平静下来。明明是同一个人,之前还虚弱得连答话都气息奄奄,此刻却像是爆发的狮子,一边哭一边扭打,直到一针镇定剂打下去,依然在顽强地反抗那些按住她的护士,可惜终于敌不过药性,终于慢慢地停止了挣扎,软绵绵地倒回了病床上。
她依然在小声地抽泣着,泪水爬得满脸都是,浸湿了绷带,又开始向病服的衣领蔓延。费诺等护士散开了,才又上前,掏出手帕来擦去潘希年脸上的眼泪,又握住她被规规矩矩固定在被子外面的手,说:“你刚醒,不该这样发脾气。头痛不痛?你的人生也还长,没有什么不可以等到明天再说的。希年,你先睡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