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至子夜时,鸢推醒了酣睡的飞雨,带她走上玉石楼梯,示意她跟紧些,上了流息殿可不好找路。
“我认识你。”
飞雨万没想到贤妃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她愣怔在那温和广大的目光中。
眼前的女子周身带了光芒,并非纯白,而是晨曦微光般的金韵。大概正因为她已睁开眼眸,启了朱唇。于是明眸皓齿,映着天生的高华,容颜如流风之回雪,轻云之蔽日,绝一代之芳华。
贤妃路凝云是如此的女子,初眼看去,眉目似乎平淡无奇,但那秋波流转之间的智慧与坚定出尘脱俗,是百年难遇的才女佳人。
与她相比,飞雨见过的那些美人通通不作数了,再美也是庸脂俗粉、表面功夫,丝毫不足挂齿。难怪那手握东洲权柄的天朝皇帝会为她而弃后宫十六年。
她喃喃道:“神仙姐姐……”
凝云微笑,“是的,我记得这四个字,你是那个爱哭的女孩,是么?”
飞雨口齿不利落,似乎在这般的人儿面前大声说句话都会是种罪过,“爱、爱哭?对不起,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是她吗?真的是她吗?你、你好美……”她红了脸,到最后还是情不自禁的赞了出来。
凝云拉过她的手,温润的握在手心,“谢谢你。”
“你本就美,我是讲实话,不需谢。”飞雨狂喜,她被这绝代佳人、曾经的倾世贤妃握着手?她永不会洗这只手了!
“不,是我该谢你。因为这长久以来……”凝云迟疑,她不记得自己睡了多少年,只知是很久很久,“你的诉说和哭泣都会将我拉回明朗之境,不再沉陷在梦魇中不能脱身。我总做无休止的噩梦——高大楼阁、朱红屋顶、金碧屋门。一道细细血痕,慢慢洇满我全部思绪,有个人在叫我,叫的是什么我听不清。只是,心中很痛,想回答他又不敢回答。每次走近他,他便也血流成河,于是我再也不敢……总是这般的梦,做了成千上万次,只有那个小姑娘来对我讲话时才会稍微停止。”
凝云双眉轻颦,纠结在往事的苦痛中,不能自拔。
飞雨忽然想起,殷令雪曾说贤妃失忆,不再记得她是何人,来自何处。心中不祥预感划过,她赶快问:“那么,叫你的人是谁,想起了吗?”
凝云努力思索,万般猜测最终只融成她唯一的肯定,“是个爱我、等我的人。”
飞雨宽慰,看来姐姐不曾忘记与皇帝的深情。只要这样,便一切好办。正是欣喜,凝云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心神刹乱,难以置信。
贤妃笑的温暖而安心,“现在我已找到他了,以后便永远不会分开,再也不会有噩梦。”美人脉脉望向成王所居的溯机殿,满是深情。
飞雨瞠目结舌。
可,爱她、等她的人明明身在盛京皇廷,她怎能以为是成王?少女凝视着贤妃饱含幸福的一双水眸,定定出言,“神仙姐姐,你究竟记不记得自己是谁?”
凝云温和而笑,牵起少女的手,引她走向这座云中宫殿的别间。大红的颜色霎时晃的飞雨双目模糊,别间中是各式各样的嫁衣。
贤妃目光依旧和煦如春风,“我名叫华裳,我的上一世,是名织女。”
在这云雾缭绕的境地,飞雨天旋地转,头晕目眩。
神仙姐姐佳颜一如双十年华,这是姑姑用药所致。而她的记忆已经被完全挖空,植入了旁的东西。想要一个人完全相信她是另外的人,有另一种人生,需要太过聪明的头脑和高超的技巧。
这等事,是谁做的?
凝云毫无察觉,只亲切问道:“那么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雨儿。”
“雨儿……”凝云细细琢磨良久,“这名字,却也熟悉呢。”
飞雨黯然,姐姐熟悉的该是另一个“玙儿”,她有过一个儿子,却对此半点也记不起。唉,死怪物,你心心念念要来救的娘亲根本不记得你。她忽而为世玙不平,他历经艰险来寻母,母亲却忘了他,这怎么可以?
“神仙姐姐,你被人骗了。爱你等你的人不是成王,而是当今皇帝,他苦苦盼你十六年,为了你空悬后位,不理后宫。你有个儿子名叫世玙,是当今太子,他也在这座城中,为了寻你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