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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有张床 第二章(3)

我在北京有张床 作者:李波


长安街上道路的宽阔、建筑物的宏大、车流的湍急和人流的密集,立即让人产生一种蝼蚁般的渺小感。那些密集而警惕的警察、便衣和保安让人浑身不自在,以至于我经过他们的面前,不得不努力装出一副上对得起党和政府、下对得起人民的样子。我在王府井附近闲逛一阵,挤上1路公交车到了西单图书大厦这个中国最大的书店。这里不愧是个免费看书、免费纳凉的好地方。暮色苍茫时,乘车到大望路,然后倒车前往红庙。

几年前,李皓和杨星辰再也无法忍受清贫,从位于京郊的单位不辞而别,沦为京漂一族。不久,他们得意地告诉我他们上报啦——被单位开除了,报上发声明了。

1997年初夏到北京见了两人。李皓在一家翻译公司,没底薪,翻译千把字,可以挣一个盒饭什么的。还去杨星辰的“国际贸易公司”看了看。这是他从外贸公司辞职后成立一月的新公司,就两个人。我探头探脑地进去,吓了一大跳。地下室一间十平米小房,既住人,还办公。阴暗潮湿,散发着霉味,二十四小时开着惨白的吊灯,活像一处法西斯秘密专政场所。惟一有点公司痕迹的,是拥挤不堪的桌子上有一台电脑、一台传真机和一堆中英文文档,桌椅统统是旧货。我一坐下,把沙发坐哭啦。那是个下雨天,天花板不断渗出水滴在桌子上,杨星辰不得不在桌子和电脑上盖几张报纸,不停替换。他们的业务是将国内小工艺品贴上自己的注册商标销往国外。我开玩笑说:“你们这哪是开公司,劳改啊。”

杨星辰也开玩笑:“哪里比得上劳改啊,劳改还管吃管住呢。要是哥们儿真的撑不下去了,一定学《警察赞美诗》里的索皮去。”

当时杨星辰和李皓都劝我留在北京,和他们构成“三剑客”或“铁三角”什么的,我也跃跃欲试,无奈老爸突发中风住院,放弃了。

在红庙站,我四处张望,后脑勺被人一拍,回头看身后无人,几米处一陌生人却偷着乐。我正纳闷,脚腕处再被一击,我一个趔趄,顺势向下一看,两个家伙正蹲在地上咧开大嘴笑呢。我们打闹着走向川菜馆。这是杨星辰的意思,先吃饭,再去他“家”坐坐。李皓还是光棍,住在老远的通州。两年不见,杨星辰风采依旧,李皓头上多了很多白发。

“每一根白头发都是一段艰辛。”他叹气,又看着我,“你也憔悴了很多,哪像当年英姿飒爽下流倜傥啊。”

“一毕业七年啦,下岗啦,股市赔得一塌糊涂,我老爸去年又去世了,我容易吗?”我说。

“唉,都不容易都不容易。”大伙惺惺相惜异口同声。

我问李皓:“你还准备考研?你觉得你还不够傻吗?”

“职场混,没办法。”他说。

“幸好开公司没要求本科或研究生以上学历,要不我只好孟姜女哭长城啰。”杨星辰说。

走进餐馆,一个坐在桌边的女子站了起来。杨星辰相互介绍说:“我媳妇陈菊,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戈瓜娃。(注:瓜娃,四川方言,“傻小子”之意。)”

“也是当年名震校园的走廊歌星。”李皓补充说。

“净拿山里来的孩子开涮。你们怎么不说我是时代的弄潮儿——下岗职工什么的。”我打趣。

陈菊人如其名,小巧玲珑,淡雅如菊,不像辣妹子。

我们东拉西扯海阔天空,离开餐馆时已经酒酣耳热,醉意蒙眬,进附近小区前,我笑问:“这里登记吗,‘来京目的’什么的?”

“一般要填来本小区目的,这取决于你的形象——还好,你看上去不像民工。”杨星辰说。

“这个小区比较穷,工人住宅,也没什么可偷的。”陈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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