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现实社会里,理性却只被用来为维生服务,从而与创造对立。理性思考被当作维生的工具,致使理性变质,沦为“工具理性”,这时理性便只会反过来压抑创造,压抑想象。
在这个关键点上,大人世界与儿童世界便出现矛盾,大人世界被喻为理性世界,儿童世界则为想象世界,理性压抑想象,是塞柏与无数童话作家写作时的社会现实,也是他们的作品所控诉的主题。
理性所标榜的是每一类事物都有它自身遵循的规律。无机的事物,像天上的月亮只有一个,一旦摘下来天上便不会再有月亮,但长出花朵的枝条是有机的生物体,花朵剪下来还会再长出新的花朵。这个理性的规律绑住了所有大人的思维,使国王因问题无解而万分忧伤。
但国王的问题,并不是要摘下月亮,而是要满足公主摘下月亮的愿望,让公主病愈。两个问题被混淆了。这是理性思考者常犯的错误,他掌握了事物发展的规律,但忘掉了原来要解决的问题。让我再重复一遍:
他掌握了事物的规律
却忘掉原来的问题
五
这是今日人类思想混淆,价值错乱的原因。成千上万的知识精英,被训练成看守事物规律的守卫,却忘了问题的来源。这些知识的守卫,在学习知识的过程中,并非为了解决或思考某些重要的根本问题,才去汲取前人已建立的知识以寻求答案,或重构前人所创造的知识,加以修正或另辟蹊径,以创造新的知识,解决原来的根本问题;相反的,他们只学习知识,把知识当作事物的规律去学习,学习这些事物的规律,不为了解决或思考问题,而是为了要维生,借看守这些事物的规律,谋求好的职业。
所以宫廷大臣、巫师与数学家这些有知识的聪明人,这些有好职业的博学之士,只知道月亮摘不下来,只知道公主项链上的月亮如果是真的,天上便不能还挂着月亮,因此他们绞尽脑汁要用墨镜、用黑帷幕、用满天烟火去遮住天上那个真正的月亮。他们知道的是事物的规律,而忘却了原来的问题。只有那弹琴的小丑,一方面崇敬那些聪明人的智慧,另一方面相信每个人对事物,除了共通的规律之外,还有每个人不同的解读,所以他弹着忧伤的曲调去问公主,由公主自己说出她如何看待月亮,因而解决了困扰国王、使国王万分忧伤的问题。
与李欧尼不同的是:塞柏并不贬低维生的必要工作:采集食物,以求温饱。塞柏所企图颠覆的是:纯为维生服务,不再思考意义,不再思考价值的“工具理性”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