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下课铃声响过，教室外面总会聚集一些邻班学生，有些靠着教室的墙壁讲话，有些在窗口互相调侃，他们就像海滩隐藏在沙子里的小螃蟹，老师一走就全部钻出洞穴，纷纷扰扰。

他就是小螃蟹之一，在窗口喊小鱼的名字。

我回过头去，他朝这边张望。我摆手示意姜小鱼不在，他站在熙来攘往的螃蟹堆里静止不动，傻愣愣地看着我。

这张脸并不陌生，哪里曾经见过，他是……让我想想，对了！妈妈来学校那次，小鱼开门下车，昂头向前走，后面巴巴地跟着一个男生，后来小鱼坐在他的单车上。只看到了侧脸，现在确定，就是他了。

上课铃声敲响时，听到异声的众螃蟹魔术般瞬间化整为零。他也随之消失。校园静下来，再望向窗外，简直要怀疑刚刚瞧见的是眼花的幻觉。

下午跑步时又见到他。一眼望去，全是校服，但他还是稍显不同，衬衣比别人白，皮肤又比别人黑，是阳光晒过的健康色。

他跟小鱼说的那些话，我并不十分明白，猜测是要介绍一个名叫耿耿的男生给小鱼认识，反被小鱼咬牙切齿地警告，他满不在乎地笑着跑开去。

如此，我知道小鱼不在恋爱中，也不会轻易被哪个男生打动。

没过几天，他加入我们的队伍中来，这样介绍自己：“我叫苏梦生，姜小鱼的粉丝。”

他的头发略长，干净而直顺，是个帅气的家伙，我将他与小鱼摆在一起观察，很登对的情侣，我心里微微泛酸。

苏梦生大吹特吹自己招人喜欢，报出自己的血型和身高，列出自己的兴趣和特长……姜小鱼不屑地讽刺苏梦生：“谁要喜欢上你，那真是发神经了。”

他们的性格鲜明，心思单纯，真实不做作，对我经历过的贵族学校的生活而言，这种高中生活令我如重获新生的婴儿，亢奋地迎接这种全然新鲜的开端。 

是我提出来要去姜小鱼家，我是如此贪心而急切，千方百计想要多占有领地，多围拢同学、多经历事情，对于小鱼他们来说，青春起始，有的时间尽情挥霍，我不同，这是预感。

我曾去过同学家，或者与父母一起去堂兄妹家走动。他们的家大体相似：宽大，奢靡，排场，繁华。我误读了这类信息，以为年轻人的日子都相差无几，即使贫富不均，也不至如此。

跟家境过好的孩子们待久了，就会觉得乏味，他们永远都在比名牌手袋、追潮流、开跑车、拿别人开涮，我只是希冀能够给生活一点点不同的色彩，缀饰一下原本单调的时光。

新生活具有神秘吸引力，给我无比喜悦感，我们交换彼此未来的理想，也同时交换心中的秘密，我这个精神不振的人被他们带进了氧气屋。

姜小鱼的秘密从她嘴里轻描淡写地飘出来，令我从通透的蓝色氧气屋迅速坠落，直至黑暗的地下室。 

姜小鱼的家是我没有想象过的样子。一踏进门便感觉到异样，干净得一尘不染，却没有澄明的气息，反而是无法掩饰的残缺和落寞。

我不经意地问她：“家长何时回来？”

她轻声答：“他们今天不回来。”

当下自我安慰：这是疏于照顾的家庭模式，父母忙于工作，偶尔会留她一人在家。我和苏梦生享受着自由的空间，还设想过找机会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