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从谷町九条巷到生玉正门筋，有一个每月的三号和九号街道两旁举办“槚之夜市”的地带。而从生玉正门筋到上汐町六条巷，则有一个每月一号和六号举办“驹之池夜市”的地带。这两个地带的小胡同差不多有七八十条。从生玉正门筋呈L形向左拐往上汐町大街的小巷子里有八十座大杂院。其中有五十个大杂院，中间夹着七个大杂院，呈U字形由一条小巷连在一起。有的大杂院彼此连在一起，前门和后门就有六个，非常复杂。一个两层楼的房子里住着四户人家。也就是说，住在背街的人口要多于住在临街的人口。这里穷人众多，非常杂乱。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这条街几乎没有变化，就像一条旧毛巾似的毫无生气。街头的水果店已经经营了好几代。店门口的招牌旧得字已经模糊不清。酒馆几十年没有挪过地方。澡堂也没有更新过。通常变化比较大的药店也在一个地方经营了好几十年。步履蹒跚的老爷爷至今还把他几十年前的药剂师证书挂在药店的大堂里。蔬菜店的对面还有一家蔬菜店。两家蔬菜店都待在老地方。卖便宜糕点的点心铺的儿子已经当上了爷爷，却还一屁股坐到点心铺里卖便宜点心。那沉稳劲儿让人感到他仿佛是在表演自己的什么拿手好戏。跑行市的投机商也没有乘黑夜逃跑。

虽然建立了公立市场，可这条街依然没有什么变化。这里很少进行修缮。木匠在这条街上是赚不到钱的。所以，当这里的小学校进行扩建时，周围的人感到很稀罕，每天都跑去看新鲜。被命令拆迁的三户人家的其中一户，把儿子送去当邮递员，其余的人靠养老金过日子。虽然周围被木板封了起来也不搬家，他们求施工的人给他家留了一个出口，每天从那里进出。他们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了拆迁补偿金。

这条街的修缮改造实在太少了。巷子里的大杂院多数都是危房。有的房子墙上还有窟窿，路过的人可以从外面窥视到屋里的情况。尽管这样，却连木匠和泥瓦匠的影子都看不到。由于近来南方流行起一角钱的寿司，这个街上的寿司店生意受到了冲击。寿司店的老板这才乘他儿子娶媳妇的机会请来木工，用一天时间把寿司店改造了一下。在卖寿司的同时，还开始经营起旋转烧烤来。这样一来，这家寿司店在这条街上就显眼起来了。

让大家没想到的是，野濑安二郎竟请了五天的木匠。周围的人都感到很吃惊，觉得那样的吝啬鬼怎么会请五天的木匠呢？野濑是个雁过拔毛的人，所以大家都觉得他这次又要想赚什么大钱了。事实也的确如此。

安二郎家旁边是一家卖自来水笔的小店。店的铺面就一间房子那么大。原本这家好几代人都是做为别人去除污渍的工作。可到了中学毕业的他儿子这一代，为了追求时髦，决定要把卖自来水笔的门面房修缮一下，并转行做零售生意。于是就向安二郎提出借三百元钱作本钱。安二郎弄清楚对方的房子不是租来的，而是他们自家的不动产后，就以他家的房子作抵押把钱借给了他。不知不觉中，原来的三百元借款连本带利现在已经超过了两千五百元。安二郎觉得虽然是左右邻居，但也不能欠这么多钱不还。于是他让法警去向对方催要借款，他本人却去澡堂洗澡去了。自来水笔店的主人到澡堂里找安二郎吵架。安二郎把盖在头上的毛巾拿下来，把它叠得更小一些放在头上说：

“你是不是以为那钱可以白借啊？”

当天晚上，自来水笔店的一家人就卷铺盖走了。安二郎雇木工正是为了改造那间房子。

首先，安二郎在那间房子的二楼把墙打通装上了门。通过走廊把那家铺四张半席子的房间和自家的二楼连了起来。房子里的楼梯原样未动，门面房间里只摆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桌子上装了一个电铃。电铃旁边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冷冰冰地写着“有事要按铃”。店门口的门帘上写着“金融野濑商会”几个字。又另外在店门口挂上一个招牌。上面写着“代支养老金和退休金、收购储蓄存折、收购当票”。且不说第一项业务的代支养老金和退休金，后面的两项业务倒是从未听说过的买卖。所谓收购储蓄存折，以大阪银行的零存整取储蓄为例，当还没到规定的期限却没钱存入，或虽然达到了约定的存款期限，但等不到规定的取款日期。这时，安二郎就会以相应的价格把那些存款折收购回来。当然要从中扣除欠缴月份的钱。当存款折到期后，他可以不慌不忙地办个手续把钱取到手。这样他就会大大地发一笔财。安二郎早就看上这个买卖了。

安二郎收购当票只付给对方两三元钱。然后他就拿着当票去把当品赎回来，再把它卖给估衣店或旧家具店。如果当票上写的是价值五元的衣服，卖给估衣店可以得到十二三元或十五到二十来元。所以即便扣除付给当铺的本钱和收购当票的钱，他仍然有很大的赚头。在这个穷人占多数的街道上，始终苦于没钱，手里抓着一把当票而没有东西续当，被当铺追着催要利息的人多得数不过来。因此，如果只考虑眼前，听说赎回无望的当票可以换钱，那些手里有当票的穷人肯定会高兴得蜂拥而至的。安二郎瞅准了那些穷人的弱点，早就想做廉价收购当票的买卖了。

可是，以安二郎现在的房子是无法做这种生意的。像他家这样的深宅，静悄悄的，一看就是放高利贷的。一个生人来到他家，立刻就会警惕起来。他正苦于找不到合适的门面房，偏巧隔壁卖自来水笔的小店向他借钱而又还不起。借安二郎的话说，这是“正好隔壁有了空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