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不久,到了举行纪念活动的五月一日这天。从熊野神社到百万遍的柏油马路两旁挂满了宣传画。临校园操场的教室前面的板墙上也贴满了写有班级名称和化装游行主题名称的宣传画。每张宣传画上都画有一朵樱花,樱花的中央写着一个“三”字,那是学校的标志。上午十点半,仪式和纪念演讲结束后,紧接着就是化装游行。学校还请来了乐队。马路两边各个班级办的临时小吃部一字排开。关于每个班级办小吃部,当初学校是反对的。但由于学生会委员坚持自己的意见,办小吃部的建议好不容易才获得通过。平日里被大家指责无能的学生委员,没想到在这个地方发挥出了作用。
豹一觉得没必要把学生宿舍的装饰当回事儿。他不是不想去看,但他不愿说出来,这是他让人捉摸不定的性格决定的。宿舍楼的入口处一人多高的地方吊着破鞋子、破布、破抹布。其中一块红颜色的破布上挂着一个木牌子,上面规规矩矩地写着“浜口雄幸在第三高中上学时爱穿的兜裆布”。
豹一心想:“真荒唐。有必要把浜口雄幸的兜裆布拿出来作招牌吗?”
他刚从破鞋子、破布、破抹布下面钻过去,忽然听见“咣”的一声锣声。看样子是有人在勤杂工住的房子里敲锣。
豹一在心里嘟囔道:“这里又不是过时的说书场或什么凶宅,敲什么锣呀!”
他从北边的宿舍到中间的宿舍,又从中间的宿舍到南边的宿舍,挨个看了每个房间的装饰。当他来到南边宿舍的第五号房间时,发现虽然门上贴的宣传画上写着装饰的主题是“打虎”,可房间的门却紧闭着。看到门打不开,人们就会以为这可能是搞装饰的人耍的一个小聪明,于是就很扫兴地离去。事实上,有一间宿舍的宣传画上写着主题是“西田哲学”,可走进去一看,除了墙上贴着一张“空空如也”的纸条外,屋子里什么都没有。不过,豹一却不吃眼前这一套。他敲着房间的门喊道:
“赤井!赤井!”
“谁呀?”
是赤井的声音。
“是我。我是毛利。”
听说是豹一,赤井从里面打开了门。豹一走进房间,只见赤井光着身子,外面穿着马粪纸做的铠甲,头上戴着马粪纸做的头盔,俨然一副打虎人的装束。腰里还别着一把竹刀。
豹一惊讶地问赤井说:
“你这是在干什么呀?是要打老虎吗?表演给我看看如何?”
“实话告诉你吧,这是我的主意。我们这个装饰的看点是真人站在这里表演。大家轮流着站在这里。可轮到我时,我发现这样一副模样站在这里太难看了。所以,虽然站还得站,但我把门插死,不让人进来参观。冷死了,你带香烟没有?”
豹一不由得笑了起来,心想哪有这样瘦得像根棍似的打虎人啊。眼前的情景让他刚才的郁闷心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把香烟递给赤井,赤井接过来一看说:
“还没有开包嘛。”
豹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只是口袋里想装包香烟,并不想抽它。为了掩饰自己的难为情,豹一故意岔开话题问赤井说:
“老虎在哪儿呢?”
赤井苦笑着说:
“来不及布置老虎了。就由站在这里的人时不时地号叫几声。你说我怎么会想出这么个主意来呢?”
在接替赤井的人到来之前,赤井还得待在房间里。豹一和赤井告辞说:
“那,我们回头见!”
说罢,离开了赤井的房间。看完宿舍的装饰,豹一又来到自己上课的教室。教室在新建校舍的二楼,豹一从临操场一面的教室的窗户里观看了外面的化装游行。豹一所在的文科一年级甲班的化装游行马上就要开始了,教室里只有豹一一个人。他没有参加班里的化装游行,是因为他关于化装游行的方案遭到了其他人的反对。他主张班里每个人拿出一元钱,这样就是五十元。用这些钱买来面包,大家一起抬着它绕操场走一圈,然后由代表把面包捐赠给养老院。他觉得这样做和蹩脚的化装相比,既干脆、有趣,还很有意义。虽然豹一担心自己的提案会被别人认为很虚伪,但因为每个人都必须拿出一个提案出来,他觉得自己的提案有人反对也无所谓。可让豹一没想到的是,老师的儿子——他们班的班长根室,眼镜片后面的眼睛里带着京都人惯有的凶光,却絮絮叨叨地说:
“我觉得毛利同学的提案不妥。我不清楚毛利同学出于什么考虑提出这么个方案,但如果我们这样做,万一被学校当局盯上就麻烦了。”
他说这话时的口气似乎很动感情,这让豹一很恼火。
“什么被学校当局盯上!他竟然觉得我是个危险分子!”
有不少人赞成根室的意见,他们都是来自京都的学生。结果,最后决定化装游行时跳一个名叫“酋长的女儿”的无聊的裸体舞。豹一起身表示不参加化装游行。赤井也说了自己反对的意见,认为裸体舞欠妥,决定不参加这次化装游行。
豹一正从窗户里看外面的化装游行,突然一个脸色黝黑的男生进了教室。原来是野崎。豹一问他说:
“你没去参加化装游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