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同伴对于奥尔德斯·赫胥黎先生的评论并未让她感到吃惊。冷静却武断地对艺术作品作出批评,这在当时的文人评论界中占据着主导地位,而丽娜已经很久不会因这样的评论而悲痛了。如果某个人碰巧不喜欢某本书、某幅画或者某首歌曲,他便会想当然地认为那本书、那幅画或者那首歌曲很不好。而且还会觉得有些人认为那本书、那幅画或者那首歌曲好,仅仅是因为他们错了。而女性评论家从来没有想过有某本书的思想会超出她自己的智力水平——当然,男人只读侦探小说。
“我亲爱的艾斯加斯夫人——事实上!我的意思是,西特韦尔家族!难道奥斯伯特·西特韦尔就是那个会伴随着他姐姐的小号声吟诗作对的那个人吗?哦,我是想说……”
还是放弃拿奥斯伯特·西特韦尔先生作为讨论的话题吧。
这位评论家很可能会补充道:“我想说的是,世界上已经有这么多不如意的事情了,为什么还要写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呢?我喜欢的是有关真人真事的美好而明丽的故事。比如,吉尔伯特·弗兰考或者迈克尔·阿伦写的书。我知道有些人认为迈克尔·阿伦喜欢附庸风雅,但是我喜欢他。”
而丽娜只是无力地低声说了一些关于迈克尔·阿伦的影响力的话,作为一名非常受欢迎的作家,这些话毫无疑问都是事实,但是对丽娜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她突然感觉到她再也无法忍受佛特南夫人了。于是她找了一个自己都觉得有些虚假的小借口起身离开了,将佛特南夫人和她的文学观点丢给了坐在她对面的哈利·纽斯汉。
她满怀恶意地希望哈利会用他最爱的政治话题来招待佛特南夫人。
她俯视着那一排椅子,弗雷达·纽斯汉正坐在一位中年少校的旁边,他们两个人看起来都对彼此感到相当厌烦。丽娜想,很显然,比起坐在他旁边的同伴来,斯卡吉尔少校对打球更感兴趣,这在弗雷达看来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弗雷达总是期望得到更多的关注,就算在网球宴会上也是。
丽娜和珍妮特·考德威尔相视一笑,珍妮特正认真地听着鲍勃·法罗为讲述他的莫里斯老汽车在邻近山上建立丰功伟绩的故事。由于她网球打得不够好,她没想过要上场打球。丽娜常常因为她所拥有的勇气而妒忌她。
珍妮特喜欢听人讲述美好的事迹,而丽娜不喜欢。
有两个位置的椅子空着,一个是玛丽·法罗为旁边的位置,另一个则是乔伊斯旁边的。
丽娜刚一坐到乔伊斯旁边,乔伊斯便用只有姐妹间才有的直言不讳语气评论说:“你的朋友们今天下午都有点令人难受。”
丽娜同意她的观点。“但是,他们中有些人在你举办的鸡尾酒会上却表现得很有趣,”她补充道,“我认为他们是太过敬畏塞西尔了。”
“塞西尔确实有那个影响力,我也想不出是什么原因。”
其实丽娜可以猜测到这其中的原因。作为她所熟知的最随和的男人,塞西尔对她也有那样的影响力。而她知道她自己对于其他人也有同样的影响力,这一点就更怪了。
“也许是因为他的络腮胡子。”她说着,带着微弱的咯咯笑声。
一局完后,丽娜又安排了另外一局。
网球选手们纷纷向椅子走去,温妮·特切尔一个人,而塞西尔则走在伊迪斯·法罗为和马丁·卡迪斯中间,他看起来比平常还要忧郁。丽娜看到纽斯汉夫人的眼睛里闪耀着文学的光芒,同时她听到伊迪斯·法罗为说:“当然我常想,要是我有空闲时间就好了,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写一本书。”她希望寻求塞西尔的援助。
在丽娜看来,塞西尔的忧郁似乎正在蔓延,大家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无精打采,偶尔还会有人打呵欠,就连鲍勃·法罗为也停止发出他那响亮得像马一样的笑声。哈利·纽斯汉在轮到他和佛特南夫人单独相处时,就向她投了降,现在他正全神贯注于观看比赛。
丽娜无助地看看周围,感觉到在她曾经参加过的差劲宴会中,这一次是最糟的。
然而,整个宴会的气氛突然转变了。
哈利停止观看比赛,咧着嘴笑了起来;佛特南夫人猛地坐了起来,刻意地整理着自己的着装;温妮·特切尔呆滞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玛丽·法罗为无可奈何的温和笑容转变成了一种欢迎式的微笑;她的妹妹伊迪斯干脆站起来挥手;球场上的选手们停止了比赛,挥舞着他们的网球拍;而丽娜自己则跳了起来,几乎是跑着冲向那个刚从屋子里出来,正向他们走来的穿着白色法兰绒裤的人。
约翰尼仅仅是露一下面,就足以使这次宴会的局面转败为胜。
3
“会找到的,佛特南夫人。”丽娜无可奈何地重复道。
“一定会找到的。我的意思是,不会掉得太远,不是吗?”
“一定会找到的,”斯卡吉尔少校坚定地重复道,“不可能掉得太远的。”
“是的,一定会找到的。”六种其他不同的声音以最肯定的语气齐声说道。
“我喝完茶的时候还戴着的,”佛特南夫人坚定地说,以一种丽娜十分厌恶的怀疑眼神看着丽娜,“我记得清清楚楚。”
“我坐在你旁边的时候你还戴着它的,”丽娜说着,并极力想要补充,“我记得我还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戴着它来参加一场网球聚会。”
“约翰尼,”她有点儿不耐烦地问道,“你确定你已经到处找过了吗?”
“我一个人已经将方圆二十码以内的每一片草叶都翻遍了,”约翰尼兴高采烈地说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佛特南夫人?也许你脱衣服的时候就会找到它的。”
“希望如此,”佛特南夫人冷冷地表示同意,“我不想在一群朋友中强调它的价值,但是我完全不介意会永远失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