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英伦岛二手书王国

书店风景 作者:钟芳玲


十多年前,我对西方书业的认知相当有限,但爱克却对我照顾有加。他的率直、热情与幽默,都是我喜欢的特质;更让我感念的,是他的古道热肠,不管我在伦敦、台湾或哪里,他对我总是有求必应,有些人就是可以让你信赖,我对爱克就有种感觉。许久没和他联系,不知他书店经营得如何。

我不想写电邮,弄清楚时差后,就拨个电话到书店。接电话的女人问我找谁,我说了几次爱克的名字。谁?谁?谁?她似乎听不清楚,最后才会意过来,回答却让我一阵慌乱。那女人说爱克已经不在“史库博”,那爱克去哪了?女人找了别人来回答,一个男人说爱克把书店卖了,现在好像在国外拍影片。我若对书店有什么问题,最好写电邮。挂上电话,我久久不能自已,对我而言,爱克与“史库博”是画上等号的,如今他不再拥有书店,我还要问什么呢?

我知道爱克对“史库博”是多么的喜爱与骄傲,如果不是逼到最后关头,我相信他不可能弃守。难过之余,我只想找到他,了解他的近况。又打了好几次电话去书店查探,总算有人告诉我他的电话号码,而且说爱克才刚回伦敦。我谨慎地重复了几次电话号码,要那人确认无误。

电话拨接通了,终于与爱克联络上。第一次谈话足足讲了近一个小时,接下来互留电邮,我大约算了一下,彼此通信至少五、六十封,期间还打了好几次电话,每次都是长谈。实在是我有太多的疑问,爱克又不吝回答,再加上他是个说故事高手,所以故事愈说愈长,话题有时甚至旁及哲学大师冯友兰、庄子与《三国演义》。这个通讯过程,其实可以写成一本书。但是我也只能在此拣重点说说了。之所以把店卖了,大家应该都能猜得出来,最终还是经济因素。当初从西西里恩街迁出,就是因为租金过高,另外加上一个很没品的新房东,公然讥笑爱克这个华人,居然会在西方开一家赚不了什么钱的二手书店,简直是白痴。会搬到布伦斯威克中心,主要是那里的房东非常支持文化,租金很低,否则他大概会更早退出书业。

爱克早年曾经在伦敦修过一些与电影制作相关的课程,有一些影视圈的关系,后来自己手痒,又有些点子,于是也在业余拍拍纪录片,其中他最骄傲的是一个关于英国传承的历史纪录片 History in Action 2000,这片子变成很多英国学校的教材,至少有一百万个学生看过。查理王子是这个系列的赞助者,他相当惊讶这么一部与英国有关的片,是出自一个华人之手,由于里面有颇多火爆的动作画面,查理王子还开玩笑的对爱克说:“It's very John Woo!”(这片子非常吴宇森!)九一一事件之后,游客锐减,电子摄影器材的普及与价廉,让爱克在布伦斯威克中心时期,花更多时间在影片拍摄,并利用书店的部分空间当影片剪辑的工作室,一方面也是希望借此补贴书店的亏损,还好他有一位得力的助手──马克?楼威尔(Mark Lovell)。另外,他那位担任心理治疗师的太太,即使罹患乳腺癌,也不时来书店帮忙。

布伦斯威克中心在2005年重新整修,房东同意完工后,让他拥有地下室的空间。在这段整修时期,他只好把所有的书移到Suffolk(从伦敦开车约两个半钟头)的一个乡镇农仓,暂时在网络上经营。原本已经够辛苦了,谁知又被与他们有大量业务往来的美国公司倒帐,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以致他最终只能匆匆寻求买主,后来总算找到基地在牛津郡(Oxfordshire),也同样在网络经营的书商克里斯?艾德华兹(Chris Edwards),书店名“神经巴别”(PsychoBabel Books)。①爱克对我说,早在1991年时,有人出价一百万美元要买他的书店,但是那时他的生意挺好的,根本不做考虑,谁知最后落到这个田地,即便他把店卖了,还得偿还一大笔债。这种“想当年......”令人扼腕叹息的例子还发生在《哈利?波特》上。众所皆知,J. K. 罗琳最早完成《哈利?波特》时,曾经被不少出版社拒绝,附属爱克书店的出版社就是其一。如今看到自己的女儿猛读《哈利?波特》,他只能自嘲一番,世界上的事,总是如此难以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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