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英伦岛二手书王国

书店风景 作者:钟芳玲


爱克目前的工作重心全都在影片制作上, 他几年前所制作的一部西班牙文电影《白鸽》(Peque a Banca Paloma) 还曾获选为2003年威尼斯影展首映片,不过他说拍片容易、发行难,多数片子都无法在院线上映,直接就变成影碟。当制作人的风险很高,他现在大半是接项目。此外,他也在英国或是东南亚等地的影视学院或是工作坊教授剧本写作、拍摄或表演的课程。他对我说,网络的影音网站()里面张贴了他的公司 London Filmmakers Studio所拍的一些片段,其中还有他在学院授课的录影②。他那段影片有些模糊,但我一下子就认出他的声音,只不过他的样貌变得颇多,头发灰白些可以理解,但是造型大不同、眼镜也不见了,他不仅衬衫笔挺、打条领带,还别上袖扣,非常雅痞的样子。我后来调侃他,愈老愈年轻,他说自己以前近视很严重,年纪变大后,不戴眼镜反而看得清楚,至于我的雅痞评论,他则故作严肃地说,现在出门可是会穿上 Giorgio Armani(名牌亚曼尼)喔!听得我笑岔了气。我喜欢爱克、也颇欣赏 Giorgio Armani 的剪裁,只不过我没法子把它们联想在一起。我心目中的爱克还是那个带着大型塑料框眼镜、小背心、牛仔裤的朴实书商。

提得起、放得下的爱克非常潇洒地对我说,他记得小时候在马来西亚的槟榔岛,傍晚时分许多人都群聚在公共场合听一些老人以福州话讲古,尔后老人消失了,他又在书中发现了许多老人曾经说过的故事。他当书商本来也是想把故事流传下去。而今在这个新时代, 书籍的吸引力已经被其它多元媒体瓜分。但多数影音媒体都很肤浅、粗糙, 年轻一代的教育如此不扎实, 对于有心者来说, 应该设法提供更有创意的内容, 如今他不过是选择影片作为他说故事的媒介罢了。

难道他真的就此放弃书业?卖掉书店难道不心疼吗? 我不甘心地这么追问。他的回答让我相当不忍。当初因为爱书, 所以才开书店, 但是长久以来经营的压力,让他不能真正地享受阅读的乐趣。卖了“史库博”固然不得已,前几次拜访不再是他的“史库博”,确实也颇感伤,但是他发现自己终于又可以当一个轻松的读者了。爱克的情形其实是非常多书店经营者的写照,也因此我有时逛一些看起来经营艰辛的书店,总会有一丝丝的罪恶感,认为自己的快乐是建筑在他人的苦痛上。当然,最好的补偿方式,就是多买几本书,或写几篇“歌功

颂德”的文章。

通过爱克的介绍,我也对承接 “史库博”名号、库存与员工(马克)的新主人克里斯?艾德华兹有些认识。克里斯原本只是喜欢买书、藏书,在牛津布鲁克斯大学(Oxford Brookes

University)授课长达二十二年,直到2 0 0 4 年才退休, 他的专业是精神保健、失忆症等。2 0 0 3 年1 0月,他任教的学校图书馆要销毁约八千册书,把它们全打成纸浆, 这些书的主题是医学、心理学、精神病学类,由于他的专业,以及对书的喜爱,他觉得这些书有历史价值,应该要被保存,结果他以六百美元的低廉价格买下这批书,一开始本来只想把它们分门别类、编入目录,以供作研究者参考,结果发现自己一个人难以应付,于是雇了名员工

凯丽?麦克洛斯基(Kelly McCloskey)来帮忙,原以为是三星期,谁知一延再延,为了让凯丽能有该得的薪资,克里斯只好不情不愿地卖了一本他的收藏。许多朋友知道他在拯救书籍,于是把他们过多或不再感兴趣的书整批整批捐给他,其它机构的图书馆也加入捐(弃)书的行列,以致最后他的藏书累积成二十万册,为了消化这些书,他才开始在网络上卖书。

克里斯把公司取名为“神经巴别”,颇为符合他的背景,他在2006年初买下“史库博”之前,已经卖出一万册书,数据库里还有四万册,这个数字再加上“史库博”的六万册库存,实在很吓人,但是“史库博”的书约只有四千本是编入电脑目录,要把所有书的资料全部上网,他估计得要五万英镑,而且也很耗时。

当伦敦的布伦斯威克中心整修后,克里斯决定承租原本房东答应保留给爱克的地下室,今年初把“史库博”从网络书店再变回实体书店,而且保有原来的精神,他把这个过程比喻为意大利“威尼斯凤凰歌剧院”(La Fenice) 的浴火重生③。我问克里斯为何如此做?他表示很多书并不值得花时间去清理、编目录、存盘、包装、邮寄,还不如就摆着,等人来挑。同时他也对click(指网络)与brick(指书店)的结合感到兴趣。曾经为爱克工作二十年的经理马克,当然继续在“史库博”效劳,克里斯则在伦敦与牛津两地奔波,他虽然已从教职退休,但是却又重新另一个忙碌的生涯。从几次访谈里,我可以感觉到他是一个颇有效率的人,目前为止,“神经巴别”加上“史库博”的网上数据库已经有六万多本书,伦敦的实体书店另外也陈列了约六万本书,根据克里斯统计,他的总库存一共高达五十五万册,真不知他在牛津的仓库有多大。他还说,等我这本书出版时,说不定“史库博”还会多出一家分店呢!我期待着这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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