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我在加拿大温哥华研究胎盘的发育与功能。由于我的研究与人类生殖健康相关,需要获得人的组织和细胞作为研究材料。那时,我每周都要去温哥华的妇女儿童医院的妇产科手术室,取回女性做人工流产后废弃的胎盘组织作为研究材料。
从医院取来的胎盘组织都来源于怀孕3~8周的女性,她们采用负压吸宫术做流产手术。这种方法是利用一个产生负压的真空泵装置,将女性子宫内的胚胎(早期的胎儿)和胎盘利用负压产生的力量强制性吸出来。在吸出过程中,胚胎、胎盘和一些子宫内膜就像肉进了搅拌机的漩涡,都会被巨大的吸力搅碎。因此,在流产手术中吸出的组织,其实是胎盘、胚胎和子宫内膜的碎片混合物。
我也曾在国内的医院取过胎盘材料,国内的妇产科医生会干净利落地将胎盘组织从流产下来的残物中拎出来,放在我们预先提供的组织培养液中。每次我所得到的仅仅是泡在橙红色培养液中的乳白色、半透明的小包囊,直径大约为3~5厘米,包囊的外表长满了有无数分枝的树桠状绒毛,有点像海蜇丝。这个小包囊就是胎盘,是负责母亲和胎儿之间交换氧气和营养物质的器官。严格来说,我也从未见过流产下来的胚胎。
然而不幸的是,加拿大的妇产科医生并不提供这样一个举手之劳,每次都给一堆混合血水和各种组织的标本。我的工作因此增加了一个环节: 将胎盘组织挑选出来,并且要仔细辨别与胎盘形态很相似的刮宫下来的子宫内膜组织,以免混淆。
设计完美宝宝更不幸的是,一次我专心致志、小心翼翼地挑选胎盘时,在一堆肉色的组织碎块中,夹出了一只透明的小手——没错,我穿着白大褂坐在无菌室里,手里举着一支精细的手术镊子,尖端夹着一颗极小的乳白色组织块,对着无菌室里的明亮灯光,分明看到一个米粒般大小、透明的、刚刚能辨清五指轮廓的小手。作为一个长期埋头于实验室里的科研工作者,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流产胎儿的残肢,而它就在我手中举着的镊子尖端。透明的小手那样直愣愣地张开着,还未彻底分开的五指边缘逸射出一圈淡淡的诡异光晕,让我惊慌不已,竟然吓出一头细汗。
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脑海里反复出现那只透明小手的样子。这也使得我对堕胎的看法有所改变,甚至有些矛盾。
一方面,从理性的角度来说,我认为女性有堕胎的权利。人类作为目前最高等的生物,为了反抗以生殖为终极目的的自然命运,发明了各种避孕方法;然而,任何一种避孕方法都有失败率,因此孕早期的人工流产成为补救措施——选择在孕早期流产的女性多数为意外怀孕,而孕中期和孕后期引产的则多数为医学原因(不过在中国,情况可能更复杂)。
但是,另一方面,从情感的角度来说,自从那只晶莹透明的、有着残酷美感的小手被我从血肉模糊的碎片中拣出来之后,我对尚属生命早期阶段的胚胎有了巨大的敬畏之情,隐隐觉得堕胎是一种罪恶。此外,从健康的角度来说,堕胎本身对女性的生理伤害也是巨大的,人工流产次数过多,会大大增加今后不孕、习惯性流产的风险,也容易导致宫颈糜烂及增加患宫颈癌的风险,还有可能增加患子宫内膜异位症、腺肌症和子宫内膜癌的风险。也许只有努力去做更多,呼吁人们提高意识上的重视,以及通过技术方面的改良,才能避免堕胎这样既残忍又损害健康的事情发生。
习惯性流产又叫自发性流产,虽然多次人工流产有可能导致习惯性流产,但很多从未做过人工流产的女性也会有习惯性流产症状,属于免疫或者内分泌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