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听了，便已猜着几分来意。只因他丈夫昔年争买田地一事，多得狗儿他父亲之力，今见刘姥姥如此，心中难却其意；二则，也要显弄自己的体面。便笑说：“老老你放心。大远的诚心诚意来了，岂有个不叫你见个真佛儿去的呢①？论理，人来客至，却都不与我相干。我们这里都是各占一样儿：我们男的只管春秋两季地租子，闲了时带着小爷们出门就完了；我只管跟太太、奶奶们出门的事。皆因你是太太的亲戚，又拿我当个人，投奔了我来，我竟破个例，给你通个信儿去。但只一件，你还不知道呢：我们这里不比五年前了，如今太太不理事，都是琏二奶奶当家。你打量琏二奶奶是谁？就是太太的内侄女儿，大舅老爷的女孩儿，小名儿叫凤哥的。”刘姥姥听了，忙问道：“原来是他，怪道呢，我当日就说他不错。这么说起来，我今儿还得见他了？”周瑞家的道：“这个自然。如今有客来，都是凤姑娘周旋接待。今儿宁可不见太太，倒得见他一面，才不枉走这一遭儿。”刘姥姥道：“阿弥陀佛！这全仗嫂子方便了。”周瑞家的说：“老老说那里话。俗语说的好：‘与人方便，自己方便②。’不过用我一句话，又费不着我什么事。”说着，便唤小丫头：“到倒厅儿上③，悄悄的打听老太太屋里摆了饭了没有。”小丫头去了。这里二人又说了些闲话。刘姥姥因说：“这位凤姑娘，今年不过十八九岁罢了，就这等有本事，当这样的家，可是难得的。”周瑞家的听了道：“嗐！我的老老，告诉不得你了。这凤姑娘年纪儿虽小，行事儿比是人都大呢④。如今出挑的美人儿似的，少说着只怕有一万个心眼子；再要赌口齿⑤，十个会说的男人也说不过他呢。回来你见了，就知道了。就只一件：待下人未免太严些儿。”说着，小丫头回来说：“老太太屋里摆完了饭了，二奶奶在太太屋里呢。”周瑞家的听了，连忙起身，催着刘姥姥：“快走，这一下来，就只吃饭是个空儿，咱们先等着去；若迟了一步，回事的人多了⑥，就难说了；再歇了中觉，越发没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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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真佛——佛教用语。佛教以为释迦牟尼有三身：法身、报身、肉身。肉身即真身，也即真佛。《朱子语类》卷一二五：“佛氏所谓三身：法身者，释迦之本性也；报身者，释迦之德业也；肉身者，释迦之真身而实有之人也。”民间借喻有实权的人或权威人物。

②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意谓你给予别人便利或帮助，别人也会给予你便利或帮助。表示人与人之间应该互相帮助。

③倒厅——与正厅相对而言。坐北朝南的房屋为正厅，坐南朝北的房屋为倒厅。

④是人——凡是人，任何人，所有的人。

⑤口齿——口才。

⑥回事——亦称“回话”、“回”。下对上禀报或请示事务之意。